姜竞淅替她拢衣,大概是做梦都没有梦到的好事。她浑身僵硬,任由他把衣裳整理整齐,从外裹了上来,在脖颈处系上一个结。
也不知是他指尖略过了她的下颌,还是他曲起的指节带起了一阵风,总之相触的地方,带起了一小撮火苗,灼得那里麻酥酥的烫。
她低着头,也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鬼使神差的瞄了他一眼,所见的是他脸部柔和的轮廓,她嘟囔道:“姜竞淅,朕好像长高了些。”
她说这句话的意义,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就是觉得,两个人凑的有点近,若是沉默会显得不自在。
从是帝姬的时候,她就爱跟姜竞淅比,每次他需要低头跟她说话时,她就觉得莫名低了他一等,不自在。
重回十四岁,身高身量都缩小了许多,但这半年以来,她也没少暗自比较,期盼能高一些,若能与他并肩,自然最好。
“是。”修若梅骨的手挽出一个漂亮的结,系带从他指尖滑过。他如平常一般,悠然的看了她一眼,答得很认真。
……他也比过这么无聊的小事?真的假的?这感觉太过离奇,让她的思考不如往常那般跳脱。
“如陛下所说。”他拎着雪兔的耳朵,回身对着她道:“今晚,只能吃雪兔了。”
“姜竞淅,你……是要烤雪兔么?”她四下打量了一番,貌似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但为何她忽感惊悚?!
“你,你会么?”
姜竞淅是谁,在她心中十指不沾阳春水,高贵华冷的当朝国师,怎么可能会烤雪兔?!
“不会。”他回答的干净利落,“但是也得会。”
他手中挣扎的小雪兔睁着巴巴的大眼睛,与纪明疏面面相觑。
“其实臣……小时候也做过,陛下不用太过担心。”似乎是察觉到了纪明疏的纠结,他多补充了一句。
“你做过?”这是她头一次听他提起他的从前,不免好奇:“是与你父母吗?”
她是查过姜竞淅的背景的,但很诡异,这个人像是凭空冒了出来,过往的资料一片白。
看来是她的母皇为了保他进朝堂,故意抹去了吧。不然谁还能有这本事?
他默了片刻,道:“不是。”
不是?那是跟谁?!是和别的姑娘吗?!她正欲开口追问,却见他将雪兔按在了地上,举起了剑。
国师你这样很像杀人你知道吗?!
纪明疏心惊肉跳,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了路枕夜的话。
“陛下尊贵,但是也是女子。便是政事也就罢了,在此情境下,陛下依然这么强大,难免让人敬畏。”
强大?敬畏?
恍惚间,她懂了。
姜竞淅手起刀落,白白的小雪兔眼中蓄满了泪水,微微颤抖。
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搭在了姜竞淅按住兔子的左手上,止住了他的动作。他一怔,侧过了脸,问道:“陛下,怎么了?”
纪明疏轻叹息,拿捏起了腔调,放柔了语气,道:“国师大人,我们……不要杀生好吗?”
姜竞淅:“……”
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请给她解释的机会。
姜竞淅喜欢的那名女子,有这么四个字可以作为代表:温柔善良。
敲重点,这四个字仅仅是代表。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看到他们二人站在一块儿,都会衷心的赞叹一句:郎才女貌。
太般配了,般配的纪明疏都无话可说。公子华贵清冷,姑娘温婉动人,大抵就像是雪山配温泉,那么的相得益彰。
为此,路枕夜是操碎了心,他不止一次委婉的提醒她,只要放下一点架子,与国师好好地说一句话,就不会走到那种地步。纵使是皇帝陛下,也可以在心上人面前留一分柔情。
但是她做不到。做不到就算了,她也不信有什么姑娘会多柔情。毕竟与她交好的,都是魏尔阳这般打打杀杀……咳,是洒脱不羁的女子。
后来那个人就出现了。那真真是浑然天成的一名姑娘,纪明疏都在怀疑,那个人每天都在用清晨的荷露洗眼睛,所以那双眸才有一种盈盈欲泪的错觉,波光摇碎,惹人心动。
纪明疏看着都怦然,凭什么去责怪姜竞淅喜欢呢。
那姑娘不仅人美,还很心善。收养了不少流浪的猫啊狗啊啥的,怀中还揣着一只小白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嫦娥。
纪明疏知道那人喜欢圈养小动物,每天都不留余力的去照顾它们,跟她这种张口闭口“拖出去砍了”的皇帝不是一码事。
福临心至,纪明疏顿悟了。
也许就是这种温柔和善良,吸引了姜竞淅的注意力。
如今还早,那人还没出现,岂能再让那人来截胡?不就是温柔么,她纪明疏可以!不就是善良么,她纪明疏能行!
诸多思绪咆哮而过,眼下就是绝好的时机!纪明疏学着那人,软了嗓音,道:“国师大人,我们……不要杀生好吗?”
兔兔那么可爱,可以炒着吃炖着吃卤来吃!就别烤了吧……
纪明疏含情脉脉的看了雪兔一眼,小兔崽子,今天放过你了,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陛下。”姜竞淅举着剑的手晃了一晃,像是被她的话给重伤,“你……刚刚说了什么?臣没有听清。”
纪明疏嗔怪了他一眼,移开了他的手,温柔的将雪兔揽在了怀里,爱怜道:“朕觉得,它们很可爱。不如,把它们抱回去,养在宫中吧?”
姜竞淅迟疑道:“你是说,养在宫中,等……再大点做菜?”
“……”纪明疏笑容一僵,差点挂不住那一抹温柔:“不、不是。不吃,朕不吃了。”
姑娘家变化的都这么快吗?姜竞淅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怎么了?”
纪明疏揉了揉雪兔的毛,声音放的更加轻柔,道:“朕像它们这么大的时候,尚且无忧无虑,而今一见,让朕想起了从前,又怎么忍心看它任人宰割呢?”
一只手不偏不倚的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得姜竞淅道:“恕臣冒昧,但陛下这情况像极了年初你感染风寒,发起高烧时的情景。”
“……”
“七星围场夜来温度低,陛下当心身体。”
大概这就是对牛弹琴吧。
纪明疏忧伤的望望雪兔,她自认那些话说的温柔又善良,为何一点作用都没有呢?哦还是有作用的,至少他关心了她,纵使只是关心她是不是发了烧。
路枕夜这个大骗子。
也许不是那张脸,说什么话都是没用的。
纪明疏拂开了他的手,道:“朕忽然想起先前捕了鱼,挂在了盗骊身上,不如我们烤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