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林里,落叶洒满了台阶,一缕灿金一缕红,分不清哪里是落日的余光,哪里是未红的叶。
姜竞淅牵着盗骊,踩在红色的地毯上,便是没有微风而过,一些脆弱的枫叶也会翩然而下,宛如一场蝶雨。
“这下可以说了吧。你们遭遇了什么?”纪明疏从半空中接过一片落叶,转手又扔了出去。
“臣与魏将军来到了北面,突遭埋伏。”姜竞淅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因不清楚来人的目的,所以臣与魏将军分了两路而行,一来可以分散对方注意力,二来,也可以确认对方的目标。”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纪明疏总感觉惊心动魄:“你们可有看清来人?”
“不曾。他们应当早早的就埋伏在树上,伺机而动。”
“然后呢?”纪明疏追问。
“臣与魏将军换了马,往不同的地方而去。不曾想……”不曾想他用马作为诱饵,引来了一个最不可能来的人。
“你们为何要换马?”纪明疏蹙眉,“你的马是什么颜色?”
“……魏将军的马受了伤。”他避重就轻,关于第二个问题却不答。
“姜竞淅。”纪明疏倾身,手肘撑在了盗骊的背脊上,似笑非笑道:“莫非,他们是来追杀你的?”
她这话可不是瞎说的。姜竞淅换的马是白色,无论是在森林中还是在枫叶林里都是极其显眼,再联想一下他的举动,不就是丢了一个诱饵在那,引人入套吗?
他胆子可真大,连对方多少人都不知道,就敢孤军奋战?
纪明疏想着,又觉有些生气。
“迷惑他们的视线罢了。”姜竞淅解释道,“他们不知臣与将军换了马。”
这话确实有点道理,但是不会骗过她。若说别人也就罢了,跟魏封换马?人家魏封需要你换么?大将军是吃素的?!
还把她当做小孩子耍呢?
纪明疏心下鄙视,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与其逼问他,还不如多思考,到底是谁,想要杀他。
从某种程度来说,国师也不比皇帝好做呀……
“那陛下呢?为何一个人前来,太过莽撞。”姜竞淅没有回头,话里明里暗里都是训责。
“朕做了准备的好吧。”她晃了晃背后的箭筒,不悦道:“朕不往前,也不代表往后就是安全的。”
二人闲谈,一路往前走。纪明疏心里嘀咕,这人走了那么久,都不觉得累么!?
途中,也不是没遇见动物。有一群野鹿躲在树丛后,好奇的打量他们,没有上前,也没有躲避。
这本是极好的猎物,但在当下,他们也没有狩猎的想法。
既然说了自己不认识路,那么就得装的像一点。一路上,纪明疏都在有意无意的提点姜竞淅。
“走那边……你确定?”
“咱们走这边吧,这边风景好。”
“这儿阴森森的,咱们快走吧。”
说的多了,姜竞淅忍不住确认道:“陛下真的……不识路?”
“真的啊。”纪明疏比他还严肃,“朕统共也就比你多来几次,对七星围场有一种认路的直觉。”
姜竞淅坐上国师一位也就一年多,除非他是天上神祗,否则怎么可能知道哪条路通向何方。
不过纪明疏也没有把他带偏,她谨记了今晚的行动,于是带着他和盗骊,在枫叶林兜圈子。
“陛下,这里……臣怎么记得来过?”姜竞淅问道。
“怎么可能,这树不都长一样吗?”纪明疏不以为意。
“树也许都长一样,”姜竞淅冷静的抬手一指枫树下的一颗巨石,道:“可总不会连树下的石头都一样吧?”
“……”纪明疏心虚的偏过了目光。
酉时已到,天欲晚。落日被枫叶林遮挡,看不分明,唯独见空中浮着被风扯碎的薄云,被霞光染成了橙红色。
走了如此之久,姜竞淅也没说吭一声,纪明疏先败下了阵。
“你……不累么?”纪明疏满脸的诚恳,“如果暂时找不到出路,不如咱们先歇息一会儿。路枕夜也会来找我们。”
她说的毫无愧色,仿佛让他们在这枫叶林里打转的不是自己。
她从马上跳了下来,问道:“你可有带火折子?”
“有。”姜竞淅肯定道。
有就好。她从他手上接过缰绳,道:“朕方才看见,这下面有个斜坡,咱们就在那里歇息一下。”
她从哪里看见的?姜竞淅疑窦顿起,但也没有发问,许是自己没有留意到吧。
纪明疏带着姜竞淅绕过了几棵树,如她所言,这树的下方,正是一处斜坡。
这斜坡像是这枫叶林里平白无故长出的一角,占地不大,上面堆积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地处死角,相当隐蔽。
她刚将盗骊系在了树的分枝上转身,姜竞淅已经将四周散落的枯枝收集在了一堆。
纪明疏拍拍手上的尘土,道:“生火吧。”
他们绕了那么久的时辰,绝对摆脱了那些刺客。而且这个地方不会有人发现,距离……那个地方也很近。休息一阵之后,她再带他去往那里,之后就可以打道回宫啦。
一切都已规划完毕,当务之急便是……
一件玄衣兜头而下,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
“……”
天怎么突然黑了!?
纪明疏拨开头上的玄衣,一脸茫然。
“七星围场白日温度较高,夜里会降些温度。”他说话极慢,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所以陛下要注意身体,不要染了风寒。”
今天的温度是真的热,烧得她的脸接二连三的红了起来。
纪明疏自是错愕,愣在原地没有反应。他便以为是伺候在身的尾鸢不在,所以不愿自己动手。
于是,他又到了她的跟前。
“……那你呢?”纪明疏总算回过了神,小声的念叨。
他一怔,牵起浅浅的笑意:“臣是男子。”
今日是她第二次听到这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