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肩，往驿馆外面走去。
“喝了多少？”他问道。
“不多不多。”纪明疏淡定的回答，也就是把她们都喝趴下了，她还稳然而立吧。
天地间茫茫素雪，从庭院到驿馆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姜竞淅撑开百鸟朝凤竹骨伞，想要遮一遮风雪。
“别吧，就这么一小段路。”纪明疏道，反正她酒的喝的有点多，正想吹吹风清醒清醒。
脚踩上松软的雪，留下了一排排印子，细碎的雪粒飘在发上，像一颗颗小小的珍珠。
“陛下的酒量竟然如此好。”他侧头，似笑非笑，像极了夸赞。
但只有蠢人才会那么以为。
纪明疏听到这话也不觉警惕，看似一本正经的解释着：“朕亦很意外，否则也不会带上柳婔语和魏尔阳去帮朕分担了。”
“恩。”姜竞淅没有否认，应和着她的话：“看来柳大人和魏姑娘的酒量确实很好，比男子还要强些。”
……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明疏扬起脸想要问一问，正巧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睫毛之上，她抬手擦了擦，放下之后已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喝酒就是这样，虽然不醉，但是反应总是要慢半拍。
“……醉了？”他见她擦着眼睛没有说话，便停下脚步等她。
“不是，是下雪了……”虽然一拂而过，但是沁凉的触感还停在眼睛上，仿佛栖息了一只小小的蝴蝶，让人感觉不适。
……这话说的，很像是醉话。纪明疏用指尖把那一块暖了暖，抬起头想要认真的重新回答他，便见一颗雪粒子吻在了他的脸颊。
于是，这手无意识的就抬了上去，帮他一起擦干净了。
“下、下雪了。”纪明疏一个激灵，想要解释一下这举动，但总觉得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纯是给自己抹黑。
她又没有摸！不算非礼，不用解释！
“所以打伞就好。”他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纪明疏讪讪一笑，继续往前走去：“下雪可真是好啊……”
这意味着一年到头，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四季更替，春夏秋冬，唯一不变的是身边的人，真是一大幸事。
“哪里好，因为瑞雪兆丰年么？”
“不是啊。”纪明疏卡了卡，脑中有些混沌：“下雪了湖面就会结成冰，这样可以去护城河边放风筝了。”
恩，大冬天的去护城河边放风筝，放眼整个东麓，也只有您想得出来了。
“……”姜竞淅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臣还以为陛下真的千杯不醉，没想到……”
没想到还是高估了她，让她此刻说起了胡话。
纪明疏此生最痛恨的事应该就是姜竞淅质疑她，所以她不快的顿住步伐，问道：“朕看上去像是醉了吗？”
姜竞淅反问：“醉了的人会说自己醉了吗？”
成，那她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醉人”。
纪明疏垫脚，径直勾过姜竞淅的脖子迫使他俯下身，同时，她挑眉一笑，凑在他耳边道：“姜竞淅，其实我们今日去驿馆，就是想让小郡主酒后吐真言的。但是你知不知道，除了‘酒后吐真言’，还有一句话……叫做‘酒壮怂人胆’？”
就比如眼下的此刻。
他眼里映出白雪皑皑，她眸子昳丽闪亮，既然他说她醉了，那她不利用利用，岂不是对不起他……不，岂不是对不起她自己？！
偶尔占占国师大人的便宜真是心情愉悦啊~
“你这是……跟小郡主学的？”他蹙眉，泠然一眼，便击退了她所有狂妄的勇气。
她乖乖的收回了手，重新站的规矩，一瞬间又恢复了东麓帝君的模样，道：“……好像是。”
“所以，像打伞一样，拒绝不就好了么？”他话轻飘飘而过，也就比一片雪花重上那么一点。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纪明疏深深怀疑起了自己，莫非自己真的喝醉了，所以都听不明白姜竞淅的话了？！
纪明疏越想，脑海中越是混沌，各种事情翻搅在一起，让人更加头疼。
他扶她上了马车，因着先前放了火盆，故而上去之后温暖了许多。姜竞淅递给她一个手炉，漫不经心的问道：“陛下今日和小郡主聊了些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纪明疏便觉烦恼，这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事，且还涉及了男女之情，更是没有婉转的法子，所以将在驿馆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你是男子，你能猜到窦炆是怎么想的么？”纪明疏往后一靠，随口一问。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他怎么不说话？
纪明疏疑惑的望着他，看见的，却是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去。
手炉忽然有些烫手，她一惊，重新坐起身，把手炉丢在了一边。回过神，他已经恢复了常态，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纪明疏想关切的问一句，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是他抬起头，眸光浅浅的问她：“陛下是女子，陛下又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问的好。别人问，她不一定回答，但是姜竞淅问，她必然要回答。
“朕么……”她朝他挪了一下，凑得近了些，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道：“每个人不同，做出的选择就会不同。国师，你懂吧？”
虽然这话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他总不能拂了国君的面子，附和着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环节做了不一样的选择，就会导致事情的走向发生变化，国师，这你也懂吧？”她说的煞有其事，其实只是故弄玄虚。
“恩。”他勾了勾唇角，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好在距离比较近，纪明疏听见了。
这就意味着，他是赞同她说的话的。
“就好比，小郡主说有人嘲讽、辱骂窦炆身份卑贱，是个瞎子……”她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如果是朕的话……”
也不知道是那个字触及了他，姜竞淅指尖收回了袖口，微不可见的偏了偏头，像是不愿去听她说的话。
“……如果是朕的话，就把那些嘲讽、辱骂的人统统杀掉。”纪明疏笑盈盈的看着他，“如果是天下人，那朕就杀了天下人。”
他的眼睫一颤，对上她笑不达眼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