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往禹州的必经之路,因为突如其来的暴乱,所有的马车被迫停在原地,无法继续前行,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纪明疏攥着他的手腕越来越用力,脸也愈发苍白:“你、你别去……”
“怎么了?”姜竞淅立即在她身边蹲下,低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之前还好好的,一句话还未说完,脸色瞬间大变,让人不得不担忧。
“我、我……”她想找个绝妙的借口,遮掩自己的不正常,无奈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慌乱之间,她只能凭借本能地拉着他,没有撒手。
“表妹这是怎么了?”纪浔雪抬起一根手指挑起帘子,漫不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外面乱成一片,无非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人们前扑后续地登上马车,掠夺资源,怎么就让纪明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是有别的什么,让她如此紧张?
没了阻隔,喧闹声更大了一些。
“别抢啦别抢了!”
“住手!”
怒喝声,短兵相接声,不绝于耳。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纪明疏依旧捕捉到了那一句清脆的高呼:“不要抢了!都给你们,都给你们!不要再推我家小姐了!”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人?纪明疏怀着一分侥幸,但是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出错呢?
即便短短一眼,也足够她瞬间把她认了出来——阮清瓷,她居然来了禹州!
纪明疏难受地弯下腰,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并非害怕,只是冥冥中,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把她想要逃避的、不愿面对的一切,统统牵到了自己眼前。
无论是大坝坍塌也好,阮清瓷也罢,她想要阻止,结果只是徒劳。该来的,总是会来。这一次……她又该如何是好?
她使得劲儿有些大,他腕上隐约间泛起了红色的痕迹。感受到她手冰凉,他用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再一次柔声问道:“明疏,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能说,她哪里都不舒服么?
平复了一会心情,纪明疏抽回自己的手,无甚表情:“没什么,我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在这里撞上,她已经没有办法去阻止事态的发展。
纪烨这次出来寻她带了不少的官兵,遇见这种事很快镇压下来。
“好大的胆子,烨亲王在此,尔等还敢作乱?!”
见众多官兵拔刀,包围成一圈,那些人的气势瞬间散得无影无踪,抱着“胜利品”慌张无措,想要放手,却又舍不得。
骚乱暂时止息,一小丫鬟拼命拨开人群,冲去搀扶跌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呜呜呜!”
“别哭……”女子安慰道,抬起了那张皎若素雪的脸。螓首蛾眉,清丽绝俗,她眉梢眼角藏着秀气,一颦一笑间流露出如水般的温柔。
也许是刚刚摔在地上有些疼,她目中还闪动着莹莹的泪光,偏偏故作坚强地笑了笑,柔柔道:“我没事的。”
姜竞淅出来的时候,碰巧撞上的就是这么一幕。
大概是有所感应,阮清瓷盈盈美眸流转,猛地一颤,继而迸发出一抹明亮的惊喜:“大、大人?”
她唤他,声音有些颤抖,含着三分的难以置信,想来也是没料到会在禹州碰到自己认识的人。
姜竞淅扫了人群一眼,这才定格了她,回道:“阮姑娘。”
“大人,您怎会……”阮清瓷擦去了眼里的泪珠,笑得眉眼弯弯,饶是纪明疏看了,都觉得怦然心动。
所以她选择不看!
“舅舅,先将这些人带回去吧。”纪明疏冷声打断,“不管是流匪还是流民,给他们安置一个去处,否则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阮清瓷愣愣地望着她,没有缘由,她最先就注意起了纪明疏。明明她也狼狈,偏偏气势十足,仿佛只要有人往她身边一站,就会有种被其光芒淹没的错觉。但……阮清瓷喉咙一哽,他也站在她的身边,不仅没有黯然失色,反而……反而……
她……是谁?为何与姜竞淅同在一辆马车之中?
“自然。”纪烨满口应道,犹豫着看了阮清瓷一眼,“姜大人,你们认识?”
姜竞淅顿了顿,道:“是户部尚书之女。”
纪明疏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想要进马车,纪浔雪却掀帘而出,笑道:“咦,既然是户部尚书的千金,为何会来禹州?”
场面不够乱,还需再添一捆柴。
从里面又出来个天仙似的人物,阮清瓷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但她还是婉婉道:“家父说,禹州发生了洪灾。小女子忧心如焚,除了捐赠钱财之外,也想为大家尽点绵薄之力,便来了禹州。”
倒是好心。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面对这么一场暴乱都无法独善其身,真不是来添乱的么?
想归想,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纪浔雪促狭地笑着,瞥了脸色难看的纪明疏一眼:“啊,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啊。”
纪明疏深吸了一口气,道:“都站着干嘛?”
还不赶紧各回各家!
纪烨似浑然不觉气氛的诡异,他乐呵呵地拽了拽纪寻萧,重新登上马车。
骚乱解决,行程继续。前面卡着的马车开始行动,不一会拥堵的道路逐渐疏通。
“那么,阮姑娘多加小心了。”姜竞淅淡淡地道。
“大、大人……”阮清瓷迫切地上前一步,突然弯下了身子,“嘶……”
刚刚发生暴乱,灾民上来哄抢物品,慌乱之中她被人推下了马车,不小心扭伤了脚。
就这么低头抬头的一小会儿功夫,那个人已经不见。阮清瓷黯然无语,她本想问问……她该如何去寻他?
纪浔雪落在了最后,看了看她的神情,悠悠地笑道:“哎呀,姑娘的父亲可是肱股之臣,你一个人在禹州人生地不熟的,多危险啊。若是有什么,就去烨亲王府找我们……就好了。”
她冲阮清瓷眨了眨眼。
阮清瓷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欣喜地笑了:“多谢姑娘,我住在禹州的客栈中,如果有需要,我也想来帮帮忙……”
她话音未落,纪浔雪已经转身进了马车,只留下帘子的一角微微晃动。
小丫鬟小心地扶着阮清瓷,道:“小姐,咱们也走吧。”
“好。”
……
回到王府,最先做的便是——沐浴!
纪明疏随手将脏兮兮的衣服挂在了紫檀嵌石插屏风上,泡在了木桶之中。有婢女取了荷花瓣,细细铺洒后,轻柔地为她捏起肩膀。
“小姐昨夜定是受了苦,您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这就转告王府里的厨子。”
“随便吧。”她懒懒地撑在边缘,闭目沉思。
婢女想了想道:“那就依照您的口味,做点清淡的可好?”
“好。”不泡还好,一放松下来整个身子都在疼。纪明疏叹道,“老了老了。”
婢女噗嗤一笑,手上更加柔和,道:“小姐真是说笑了。昨日意外而已,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她们喜欢说些讨巧的话,不过是图个吉利。
哪来这么多的意外,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她惆怅地换了一个姿势,并未纠正。兜兜转转,还是在特定的时候遇见了阮清瓷。
“哎……”
通常来说,这就叫做……
……
客栈。
阮清瓷斜斜地依靠在床边,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丫鬟右手执了一瓶跌打酒,倾倒在自己左手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抹在阮清瓷的脚踝上,不轻不重的揉搓。
“小姐,疼么?”小丫鬟不自信自己的力道,询问道。
阮清瓷摇摇头,“不疼。”
阮广闵说禹州连夜暴雨,情况十分危急,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这不,她一来,连天气都放晴了。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小丫鬟忧心忡忡地道,“您本来就是瞒着老爷的,若是让他知道,指不定得大发雷霆。”
阮清瓷闻言,不以为然:“我既然出来,又怎么会轻易回去?”
“可是……禹州实在太危险了!”小丫鬟犹豫:“您瞧今日,咱们就遇到了一起暴动,实在吓人……况且您还受了伤!若是让他知道……”
“那就别让他知道。”阮清瓷心情很好,也没有过多计较。
“小姐,您都不害怕么?今后指不定还有更多危险!”
阮清瓷轻声一笑,“这不……还有他在么?”
小丫鬟揉搓的手一停,“您说的是?……”
“我相信,好心一定会有好报。”阮清瓷笑意更甚:“你看,我来禹州赈灾,不就遇上他了么?”
“但是……”小丫鬟更加犹豫,“这只是个巧合……”
“巧合?不不不。”阮清瓷摇摇头,披衣而起,“翠翠,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通常来说,这就叫做……宿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