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的天空黑云压城。
天空像是破开了个窟窿，豆大而密集的雨水倾泻而下，砸在脸上，生生作疼。
寒雨连江河，数日的暴雨不绝，土里的庄稼早被淹了个透，空气潮湿地都快一掐出水，有屋子的角落生了几颗小小的菌菇，泡在湿漉漉的土壤里。
纪明疏一行人在第八日晚才匆匆赶到了上郡。碍于雨势实在汹涌，他们随意寻了一家客栈歇脚，计划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进城。
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溅在石阶上，纪明疏裹着两件大氅立在客栈门口，这暴雨天底下，竟未被沾湿分毫。她捏了捏最外头的大氅，嘴角偷偷一挑，又快速落下。转头一脸平静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姜竞淅掸了掸衣袍上的雨水，眼中浮出一丝凝重。上郡尚且如此，看来禹州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客栈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分散在大厅里。姜竞淅湿了衣衫，遂先行上了楼，留一众侍卫守着纪明疏。
纪明疏托腮坐在桌边，等着上菜等得实在无聊，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后面桌聊天。
“哎，这禹州每年这过时候都落大雨，今年愣是凶。”一男人夹了一筷菜送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道：“这架势，跟我像屋头那个婆娘一样。”
另一男子笑道：“哎哟哎哟，是不是又被嫂子用鸡毛掸子撵了哦？我看哈，这脸上又添了一道新口子……”
他们说话间带着淳朴的口音，夹杂着一些独特的方言，倒也不难听懂。只是这民间八卦……纪明疏撇撇嘴，无甚兴趣。
男人挥手拍掉了男子伸来的手，白了一眼道：“我那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算咯不说这些，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哦，这雨啊，真的凶悍。听说咱们禹州乡下头的那个榴花村，全部被淹完了……哎，死了好多人哦。”
“是嘞是嘞我晓得！那个村的石榴特别好吃，甜得很。”男子惋惜道：“上头不是派了人去榴花村救人嘛，还是救了很多起来，但是村子肯定是没了。”
纪明疏越听，神情越发凝重。
“是啊！大坝都崩了，哪个想得到嘛？秦州长为了救灾都死了，现在禹州里头的人都想往外跑，等水患过了再回去。晓得啷个办哦！”
“我昨天想烧炷香，祈祷一哈平安……结果香受了潮，点都点不戳。”男子又道，十分沮丧：“我晓得秦州长，以前他还救济过我们屋头……”
好一阵的沉默，这两人才重拾了话题。
“但是这榴花村的人安置在哪里的喃？”男人吃着菜，道：“我咋从没见过。”
“见了你认得到？”男子随口答道：“应该不会在禹州，多半是送出去了……这些事我们咋晓得，赶紧吃吧，菜要凉了。”
他们的谈话到此截止，之后无非是家里的一些鸡毛蒜皮。
榴花村？秦州长？这些事信息量极大，纪明疏囫囵思索一番，正欲询问其中详细。一抬眉，只见一抹袅袅绰绰的白裳进了客栈。
是个独行的女子。
夜色漆黑，客栈里的灯烛也算不得明亮，一袭素白就显得格外惹眼。
纪明疏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她不爱白衣，看见总会想起阮清瓷。待回过神来时，身后那桌的两名男子已经离去，留下一桌的狼藉。
……算了。反正明日就会到达禹州，直接问纪烨岂不是更好？
“客官，您的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店家小二端上了菜，犹豫一瞬，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这位客官，您是要……进禹州城么？”
他这问不是没有道理，这条路是通往禹州的必经之路。瞧纪明疏的气派又不似凡人，绝非上郡所有，小二想了想，还是友好地提醒：“禹州现在形势危急，小姐您去，怕是有危险。”
“怎么个危险法？”她淡淡地问，也不动筷，“说来听听。”
无形的威压侵袭上身，小二下意识低了头，生怕声音大了会冒犯到贵人：“……死了挺多人。”
“榴……花村？”她模糊记起刚刚谈话中提到的名字，顺便问了问。
“榴花村那是受灾最严重的，大坝距离他们村最近。”小二答道，“还有别的村，多少都遭了殃。村子没了，大家都无家可归，四处抢东西吃。”
纪明疏心下一沉：“灾民居无定所？官府竟是没有救济吗？你们州长呢？巡抚呢？死了么？”
小二一颤，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这位千金小姐恐是极大的来头，竟然这样批驳上头两位大官，神色还尽是不以为然。
问题超纲，小二支支吾吾道：“小人、小人也不清楚……那不打扰小姐了，小人告退。”
她蹙起眉头。
“哟，美人儿！”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纪明疏皱皱眉，侧目看去。只见一个猥琐男人挡住了方进来那白衣女子去路。他搓了搓手，呲牙无赖笑道：“美人，你这孤身一人？多不安全呢！不然让哥哥送你上楼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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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翻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