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相思断肠
萝小藦2020-02-25 07:003,009

  雨声将漆黑的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际。

  ……又下雨了。

  其实姜竞淅并不喜欢下雨天,他从心里有一点排斥,似乎每到这时,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他坠在如云般柔软,如烟般飘渺的梦境中,半沉半浮,将梦将醒。

  忽然,唇上传来一点温柔而暖的触感,像是在晴朗的午后,他盖书于眼上,挡去了所有的阳光,浅浅而眠,一朵娇艳绝丽的海棠花款款飘落,栖息在他的唇上,掺和着无限的爱意,挟裹着无限的眷恋。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在岁月斑驳的长卷里,有寥寥几字记载过这么一遭。可惜长卷上的文字浩瀚如海,触感也转瞬即逝,连带着若有若无的熟悉也一同消散,让他无从查阅。

  海棠花的念头一闪而过,只消片刻,风过云散。

  大概是有所思,便会有所梦。浸在烟雨中的场景逐渐清晰,一丛红若胭脂的垂丝海棠静静地在池边盛开,繁花似锦。

  这是在……他的府邸?他不确定,是因为眼中的景象与实际有着细微末枝的差别。比如不远处的双檐亭,前几日他才有了想在自己府中建造一个的想法,此刻已是落成,檐上躺着碎雨,顺着瓦隙而流。

  记忆一时有些混乱,他分明没有见过这亭,却觉得它就该在此处,就该是那个模样。

  面前的垂丝海棠艳艳欲滴,姜竞淅抬手欲抚,熟稔地仿佛做过千次万次,只是身后的仆从立即开口,慌慌张张地阻止了他的动作:“王御医来了,大人,您该换药了。”

  ……换药?换什么药?

  他心底冒出一点疑虑,目光落在手上,这才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十指被纱布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包扎得十分完好。

  他的手……怎么了?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听见自己答了一声“好”,同时移步,往亭台走去。

  老王已经在桌边等候。等他落座,老王执起剪子,破开细纱,慢慢地卷开。

  “哎……”瞧清伤口,老王一声长叹,身旁的仆从下意识地转开了头,不忍多看。

  他本是润泽如玉的指尖已经面目全非,褪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肉,像是被琴弦直接削去了似的,露出暗红的血肉。

  在最初处理的时候,还必须得将破开的皮剪掉,再等它重新生长,不可谓不痛。不过硬要比起来,还是在伤逐渐转好的过程最为折磨。

  洁白的纱上覆了浑浊的血水,伤口有化脓的趋势。老王愁眉苦脸地捧着他的手,一边上药,一边小心翼翼地吹着气,“国师大人,近日伤口可有好些?”

  “好多了。”他答。

  身旁的仆从心疼主子,径直拆穿了姜竞淅的谎言,询问道:“王御医,有什么药能减轻大人的痛苦呢?大人每天晚上都睡不……”

  姜竞淅抬眼一扫,微有一丝责怪,仆从顿时住了口,颇为委屈。

  老王亦是无比犯难,他用的当然是顶好的药,只是伤口这样,恢复自然得花费不少的时日。

  “无妨的,过段时间就会好。”姜竞淅看懂了老王的为难,话说得轻描淡写,替他解了围。但因为药渗进伤口,刺得剧痛,他想抽回,但硬是没有动,唇色也渐渐苍白。即便是手平置在桌上,他的指尖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老王心里更加郁卒,但也不想叹气,平添几分忧愁。

  重新缠好白纱后,老王收拾着满桌的药瓶,终究踌躇道:“老臣跟随陛下多年,别的不敢说,但陛下的性子,老臣还是了解两分的。”

  余痛还在指尖缠绕,他发不出声,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落在老王眼中,以为他是心有埋怨,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地位使然,陛下自然说一不二。但她并非如此……想来应是不知如何去表达。”

  老王说着有些赧然,他也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次纪明疏要姜竞淅弹奏数个时辰的遗音冰弦琴本身就很奇怪,他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不明白里面夹杂了多少斗争,他不过单纯地从“医者”的角度去看。

  “我知道。”姜竞淅开口,淡淡道:“她什么样,我自然知道。”

  不待老王说话,他低声补充:“至于这伤……就告诉她并不打紧,很快就能恢复,免得……她不开心。”

  不是反话,也没有丝毫责怪。老王心里腾地一酸,脱口而出:“虽然大家难以揣摩陛下的心思,但老臣以为,陛下应当对您……”

  凑巧下人来报:“国师大人,……来看您了。”

  老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罢也罢,擅自揣测圣意,若让纪明疏知道,他也讨不了好。

  雨势略大,一小厮撑开油纸伞,替老王遮着,送他离开了。一人走,一人来,水弥漫起薄薄的雾,笼罩了来人的身影,辨别不清。

  姜竞淅没有抬头,却也知道来者是谁,便听那人讨好道:“国师大人,听闻您受了伤,下官给您带了不少珍稀的药材,愿能尽点绵薄之力。”

  “多谢。”他应得冷淡,那人也不觉尴尬,在亭中踱了几步,隔着一重雨帘望向池边,惊讶道:“欸,国师大人!那是……陛下送您的垂丝海棠么?”

  也不需他回答,那人感叹道:“哎呀呀,早听说陛下的垂丝海棠堪称宫中一绝,一直无缘得见,如今有幸目睹,果真是人间盛景呐!”

  此人吵吵嚷嚷,没有眼力见儿,仆从皱眉道:“国师大人。您刚刚换了药,可需要回房歇息会?”

  那人摸摸鼻子,讪讪地看了姜竞淅一眼:“我……打扰到您了吗?”

  姜竞淅示意仆从给那人斟茶,道:“无妨的。”

  那人笑道:“我就猜大人您在国师府肯定烦闷,所以下了朝后,特地来陪您说说话。”

  他说着,目光又转到那片垂丝海棠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光闪动:“说起这海棠花啊……大人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姜竞淅对故事并不感兴趣,但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摇了摇头。

  那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兴致勃勃地讲解道:“相传过去有一位女子,她的恋人远行离开,久久未归。她十分思念,每日都站在一堵墙边,期盼他能够早日回来。就这么等啊等啊,直到她死去,红颜成了枯骨,她的恋人也没有回来。之后,在女子等待的位置,便长出了一株红色的海棠……”

  仆从越听,越觉得诡异。面前的人是何居心,跑来国师府邸讲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什么未归,什么思念,什么死啊死的,简直太不吉利。

  姜竞淅闻言面色不变,甚至连询问后续的意思也没有。

  他向来坐得住,那人也不跟他比定力,停了半晌,状似无意地嘟囔道:“海棠嘛,付诸的心血越多,开得就越美。都说海棠无香,原因就在此嘛……它代表着‘暗恋’,怕人闻出心事,所以舍去了香味……啧啧啧……”

  显然,他的话意有所指。

  无论是真心的感慨也好,虚假的嘲讽也罢,姜竞淅不反驳,也没附和。

  那人悠悠地放下杯盏,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妥当,叹气道,“故而海棠象征苦恋。大人,您觉得那女子苦不苦?”

  姜竞淅垂眸了一会,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人一怔:“大人何意?”

  “陛下政务繁忙,还需大人多多分忧,至于旁的不甚要紧,勿要本末倒置。”姜竞淅目光冷然。

  那人愕然地看了他好一会,忽地笑得慈眉善目,“国师大人说得是。下官……这就告退……”

  姜竞淅无意送他,自顾自地起身,行了几步后,那人的声音幽幽而来:“国师大人知识渊博,又岂会不知海棠又名断肠花……”

  他离去的脚步一顿,并未停止。

  “陛下将此物送您,这寓意怕是……唉,大人,垂丝海棠,相思……断肠呐。”

  最后一个字落地,姜竞淅回身望着他,不发一言。

  ……他又岂会不知?就像海棠无香,那是该小心藏匿的心思。

  “大人慎言,若让陛下得知……”他话极轻,意思却不言而喻。

  那人听出了话语中浓浓的威胁,不禁脸色一僵,急忙赔笑道:“大、大人,我这不是与您随便说说么……”

  “圣意岂是你我二人能擅自揣测的……”姜竞淅冷冷道:“您说是吗……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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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国师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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