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一次宫,不吃到旺鑫楼的挂炉山鸡,那怎么行?
旺鑫楼据说是邺京数一数二的巨贾——某白姓商人手下的产业之一,想来是在背后牵线搭桥了哪位朝廷重臣,在邺京混的风生水起,经过数年的打磨,名声在外,渐渐成了邺京的一大招牌。
旺鑫楼名厨汇聚,各大菜色均有涉猎,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那道挂炉山鸡。经过瓦罐缸烤炉烤出来后,不仅色泽金黄、皮酥肉嫩,还带有一股独特的木香。
听得民间传闻,这道菜做法繁琐,力求色香味达到极致。无论是配菜,还是涮在仔公鸡表面上的佐料,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多则掩其风味,少则滋味不够,烤制的火候更需要掌握得当,步骤也不可出错,否则也会变味。
宫中的御厨来自五湖四海,经过严格的筛选,手艺也是各有千秋。但没有拥有的总是最好的,纪明疏吃惯了山珍海味,对民间的美食偶尔也会想要尝个新鲜。
本想直接打道回宫,正巧路过旺鑫楼,纪明疏心动了。
“朕难得出宫一趟,你也没有什么表示。”这是在暗示他不留她吃个晚膳,让纪明疏很不高兴。为人臣子,连点应酬的客套话都没有,真不知姜竞淅这个官怎么当的,她还想和他多呆一会呢。
姜竞淅有些好笑:“臣府上的厨子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御厨?况且,他的母亲生病,向臣告假回家了。”
他?纪明疏有些诧异:“怎么只有一人?朕记得之前不是分配给了你数十人吗?”纪明疏就差数着手指跟他算:“川鲁闽淮扬浙湘徽八大菜系各两位,还有甜品、面点、煲汤的厨子等等等等……”
姜竞淅道:“陛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因为个人原因,遣散了大部分,只留下了一位。”
“那朕……”纪明疏一声轻咳:“将御膳房的厨子叫一位过去,暂顶空缺?”
“谢陛下关心,臣可以自己做。”
“你?”纪明疏诧异:“你自己会做?”
“是的。臣以前……”姜竞淅偏过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味道……不尽如人意……”
纪明疏愣了。竟然还有姜竞淅不拿手的事情!
眼前人薄唇微抿,侧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要命……这个模样的他竟然意外的可爱。他做的东西,会是何种味道呢……她实在是很想尝尝!
“咳。”似乎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姜竞淅岔开了话题:“陛下恕罪,今日遇见实在意外,并未有所准备,日后臣一定向陛下赔罪。”
纪明疏顿觉失望。她还以为姜竞淅亲自要做给她吃呢……看来真是想太多。她恹恹的开口:“不要日后了,就现在吧。”
她扇尖点点身边的旺鑫楼,“择日不如撞日,朕向来喜欢把握当下。”
“……臣遵旨。”
……
正值饭点,旺鑫楼已经人满为患,外面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从街角延至巷尾。
“这么多人,要等到何时?”纪明疏抖开折扇,有些意外。
他们本是闲暇兴起,临时决定来旺鑫楼,没有提前预约,也不想大张旗鼓,只怕是要等到好一阵了。
姜竞淅随手唤来一名小二,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顿时脸色大变,点头哈腰的邀请他们二人进去。
“客官里边请。”小二万分热情:“正巧这楼上最后一间的客人才走,不然您们可要等好一阵子了。”
小二一边笑着,一边领着他们二人朝里面走去。
“你刚刚说了什么?”纪明疏表示好奇。
姜竞淅道:“旺鑫楼虽明面上是商人经营,实则背后仰仗的是朝上的参知政事张骏。”
“张骏为了笼络同僚关系,时常会在旺鑫楼宴请上司或者下级。臣抽空去过一次,他告诉臣,若是平日来,亦无需等候,只要告诉楼里的小二,‘山暖已无梅可折,江清独有蟹堪持’这句诗便可。”
“虽然于臣无用,但是不能让陛下等候,没想到今日凑巧用上罢了。”
纪明疏无言以对。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环环相扣,旺鑫楼背后有个张骏,谁知张骏背后又有个谁?
但她并不心急。
目前手上无人可用,但只要耐心等着这次的科举,找回上一世的熟人,便可重新掌控朝堂。
“啥,最后一桌刚刚被人订走了?”一俏丽的女声响起,带着浓浓的不甘:“别呀,你们当真满座了?”
小二歉疚道:“是真的。客官,实在对不住……”
女子忍不住跺脚:“都怪我!非要拉着大哥比一比剑法,结果耽误了那么多时间!”
小二陪着笑脸:“那两位客官,不妨再等等?”
女子提高了半截音量:“那哪行!一会我还要接着练武,我的好兄弟还要回去背书,没有那么多时间啊。”
“无妨的,改日也可以。”旁边的男声温柔体贴,“回去吧。”
“可是……”女子嘟囔,“我看你学的太辛苦,想让你放松放松。”
小二见状,替她指明纪明疏与姜竞淅二人,迟疑道:“……喏,那两位便是订了那最后一间的人。若您实在需要,不妨问问……”
话音未落,女子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等等……等等……啊,抱歉……”女子冒冒失失的,险些撞翻上菜的小二。旺鑫楼人来人往,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纪明疏与姜竞淅。
“等等——”她喊道,“你们可否把最后一个包间让给我,我出双倍的……”
这声音,颇为耳熟。
纪明疏不解的回过头,四目相对,二人均能看出对方眼里的讶异。
女子穿着一件简单大方的红色棉裳,下着高腰裙裤,个子较高,身材偏瘦。与邺京中柔弱娇贵的深闺小姐完全不同,她徒自一股英姿飒爽之气,衬得红色分外惹眼,明齿皓目,整个人神采奕奕,长长的马尾甩在脑后,用一根编绳系起,有着几分利落的帅气。
居然是她上一世的挚友,魏尔阳。
“魏尔阳!”竟然能在这里碰见她。
魏尔阳更为一脸震惊:“陛——”
纪明疏用扇面捂住了她的嘴,“低调低调!”
“你,又偷跑出来了?”魏尔阳压低声音,“万一让那妖道发现……”
纪明疏心里一抖,“嘘……”
姜竞淅就在身边,人多嘈杂,也不知他听没听清,纪明疏急忙抬眼看他的表情,但他脸色不见丝毫变化:“这便是魏将军的千金?”
纪明疏一讪,点了点头。
姜竞淅与魏尔阳并不认识,因着纪明疏的关系,他们互知对方的存在,却连一次正经的见面都不曾有过,虽然眼下也不大正经就是了。
魏尔阳反应极快,凭借着往常纪明疏对姜竞淅的描述,以及纪明疏现在难以言述的表情,她恍然大悟:“妖!……”
纪明疏心猛地一提,完了!
魏尔阳吐出一大口气:“吆……这不是……”她眼睛一转,一脸正色:“拜见国师大人……”
纪明疏松了一口气。呼,差点暴露。
“尔阳!”她身后的男子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勿要打扰旁人,我们回去吧……”
咦,原来魏尔阳不是一个人来的啊?
纪明疏转头,愣在当场。
那人不过十八、十九的年纪,却出落的如玉般润泽,一身象牙白的丝绸锦衣,腰间系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目光清澈,蕴含着水光一般的温柔,眉长入鬓,鼻梁秀挺,整个人温和儒雅,娴雅至极。
魏尔阳却没有发现纪明疏明显的僵硬,而是喜滋滋介绍:“陛下,这是我的好兄弟……他……”
后面的话,纪明疏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当然认识他是谁,因为这是她上一世的凤君,路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