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本,应该对陛下大有裨益。”姜竞淅道。
是吗?纪明疏凑了过去,随手执起一卷,解开绑在上面的细绳。
竟然是张居正所作的《权谋》残卷!
说起前朝的东麓,官位并没有划分的像如今这般详细,那时负责总揽政务的官员统称为宰相。而张居正,便担当的上是东麓的第一宰相。据记载,他七岁通六经大义,十六中举人,而后熟读经史,靠着满腹权谋智慧指导当朝皇帝,几乎凭一人之力,使得东麓从衰微转而复兴,后被史官纂录在册,称为“宰相之杰”。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权谋》残卷不该是在皇宫里吗?怎的会在姜竞淅的手上?
察觉到纪明疏眼里的疑惑,姜竞淅道:“是……先帝赠予臣的。”
原来如此,她的母皇对姜竞淅可真是好的没话说。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要顺便问问他是怎么被召入皇宫,成为国师的呢?纪明疏将书合上,重新系好,迟疑起来。
不料,却是姜竞淅先开的口:“陛下下令魏将军,不再寻找重华公主了?”
纪明疏一顿,“确有此事。”
“臣不敢揣测圣意,但也疑惑……陛下这是放弃了重华公主?”
这话教她难以回答。
她总不能说纪明岚已经在东麓内奸的护送下,跑去西濯,做她的华阳皇后了吧?
上一世临死之前,纪明岚还诘问她为何追杀自己,她当真无辜。
且不提他们二人本就是一母同生,无缘无故,纪明疏干嘛要对纪明岚狠下杀手?
念及此,纪明疏忍不住小声叹气。莫非……纪明岚误把寻找她的人当做了坏人?貌似……不大可能。还是说……有人暗地里真的对她下了死手?不应该啊……无冤无仇,谁杀她作甚……
除了魏封手下的人一直在寻找她之外,还有别的势力,也想要她的命?
会是谁呢……
纪明疏略微苦恼,推开了藏书阁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园苏醒的春色。
确实还有一个人,她一直没敢往深处去想。
姜竞淅。
“……本宫看到,国师大人毒杀了先帝。”
脑海浮现纪明岚阴冷又疯狂的低语,薄暖的阳光洒在庭院,她的手却一片冰凉。这话像斑斓的蛇咬在了她的心上,留下了致命的毒素,随着血液,流淌进了四肢百骸。
真如纪明岚所言,那么追杀她的人,莫非是国师?可是,姜竞淅毒杀了她的母皇?这不可能吧!
她内心翻腾似海。
纪明疏半晌没有说话,呆站在台阶上,神思已经飘向了远方。
她看着姜竞淅把选好的书卷交给了尾鸢,言辞间似乎还在叮嘱尾鸢些什么。
她不该想太多,国师就在眼前,不如痛快点,直接问一问?但这样做太蠢了吧,谁又会承认呢?如果以后查出,姜竞淅真的杀了她的母皇,她又该如何?
见姜竞淅重新走到她的身边,纪明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前些日子……朕梦见重华了。”她抬起头,目光复杂:“梦见她质问朕,为何……追杀她。”
她仔细的观察着姜竞淅的表情,想从中发现一些情绪的波动。
姜竞淅面色不变:“陛下与公主感情深厚,为何会做这个梦?”
纪明疏深感遗憾,从国师脸上,真是半分也看不到。果真是副冰块脸,无论何事,都没法让他喜怒哀乐似的,活的太无趣了吧!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看出她和纪明岚的感情深厚的。
“朕也不知。说起来,重华她文静内敛,性格内向,忽然之间就离开了皇宫,生死不明,朕……确实很担心……”说着,纪明疏就沉默起来。
“陛下,重华公主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她哪是担心纪明岚啊,她是担心她自己查不出背后的真相。
没能在死前问个清楚,这已经让她很是懊恼了,也不知背后是否隐藏了什么猫腻,更不想被纪明岚的三言两语给带着跑偏。无论事实如何,她总得自己调查出来,不然这重生,有何意义?
嗒。
一本书简轻轻搭在了她的额头。
她惊疑抬眼,与一双沉静的眸子相对。
“……你……”这竹简他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一打断,来的莫名其妙,意外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
有意还是无意?她退开几步,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悸动的心情:“国师,你这是要弑君吗?”
“臣不敢。”
春日的清风带来庭院里草木独特的芳香,也将他的眸中染上些许笑意。
纪明疏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国师可知,长乐门事变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姜竞淅指腹轻轻摩挲书简,“臣,想先问陛下一个问题……”
“什么?”纪明疏顿时紧张了起来,该不会真的……
“陛下的梦,可否再详尽些?”
这个问题让她略感意外。她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她问朕为何追杀她,朕告诉她,朕没有。到底是血浓于水,朕还能迫害她不成?”
姜竞淅静静的看着桥下涓涓的溪流:“……那晚发生了什么,只有先帝最清楚。臣不知。”
看来是不会告诉她了。
纪明疏一笑,转头问道:“你可知,朕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姜竞淅想了想:“是害怕臣让您抄书吗?”
“……”
纪明疏十分不满。她一字一句,说的认真:“远比这个重要的多。朕最害怕的是,东麓的江山毁在朕的手里。无论是皇叔也好……亦或是纪……谁也罢,母皇交给了朕,朕就得保护好它,即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姜竞淅深深的看着她,像是被她难得一次的正经给惊讶到了。
纪明疏顿了顿,这话题是不是太过严肃了些?
她挪步,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边走边好奇道:“那么国师,你可有最害怕的事?”
姜竞淅下意识的跟着她的步调,二人几乎是并肩行走:“臣最害怕的事情么……”
他思索片刻,目光柔和:“臣最害怕,东麓的江山毁在您的手里。”
纪明疏一噎,即将炸毛:“姜、竞、淅!你说什么!”
后院佳木茏葱,溪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环抱池沿,渐向北边。
只听他的声音在身旁传来:“所以,为了避免此事的发生,臣会一直……辅佐陛下。”
“……”
幸而石桥下流水潺潺,悦耳动听,极好的掩盖了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她还敢有什么奢求呢?
知足常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