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盗骊一反常态不再往前，纪明疏摸了摸它的头，俯下身在它耳边问道。
像是在回应她的话，盗骊左右来回移步，踩塌着脚下的泥土，喘着粗气，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是有什么猛兽吗？老虎？还是狮子？纪明疏直起身，环顾四周，未见异常。
他们还未走到森林的最深处，不过是刚刚进外围罢了，不应该会遇到什么吧？
莫非……是蛇？
纪明疏抬起头，仔细审视上方的枝梢。蛇这种东西可比猛兽阴毒多了，指不定藏在哪里，悄无声息的就盘绕上来。
蛇并不止是在夜间活动，也有白天就出来捕猎的。对于蛇来说，温度的影响要比光线的影响要大得多，而七星围场的温度本来就偏低，更为凉爽一些，最适宜蛇活动了。
但是……盗骊并没有要后退的想法。
这就让纪明疏猜不着了。它不往前，也不后退，莫非是什么与它同等，但是又令它忌惮的生物？
“陛下，怎么了？”路枕夜与侍卫终于赶了上来，见纪明疏一直停留在原地，不禁疑惑。
纪明疏还在仰着头，搜寻蛇的痕迹：“好像有什么……”
“嘶嘶——”
不等她话说完，盗骊扬起前蹄，飞身一跃，窜了出去。刚刚她待的地方，堪堪留下了一支箭羽。
是刺客？还是有人在此狩猎，偏了箭羽？侍卫汗毛倒竖，纷纷拔剑，望向四周。
但是已经迟了，不等他们反应，离弦的箭从各个角落扑面而来。盗骊长鸣一声，似乎要拔腿狂奔，纪明疏攥紧了缰绳，暂时安抚下了它。
“走这边！”纪明疏没想到，连秋狩都能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她指引盗骊往右边奔行，那里树木更多，容易藏身。
侍卫断后，路枕夜的马勉强能跟上盗骊的脚步，树林环绕散乱，地形复杂，很容易就能脱身，同样的，也很容易就迷了路。
盗骊奔的太快，三下五除二就甩脱了身后的人，树叶沙沙作响，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踏过枯枝声，纪明疏示意盗骊停下，她需要一点时间，来辨认他们身处何处。
“陛下。”路枕夜惊魂未定，他武功不怎么好，万一打起来，他能不能保护自己都是个问题，“您没事吧？”
侍卫不知去了何方，生死未卜，那些箭羽并非是想致他们于死地，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似乎是为了……打散他们的阵型？
“没事。”她回答，跳下了马，牵着盗骊，往前走去。
这里的草没过脚踝，树下长着五颜六色的毒蘑菇，好看又致命。一掌绿叶上爬过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隐在根后。森林深处阳光黯淡，鸟鸣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声。
咦好恶心。纪明疏嫌恶的看了一眼枝丫上结网的毒蛛，森林深处的蜘蛛比平常所见都要大许多，那细长的腿上依稀可见让人毛骨悚然的刺。
“陛下，臣走前面吧。”路枕夜追了上来，与她并肩。
“没关系。”她不以为意，“朕对这里的路比你熟，况且，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保护不了朕。”
“没想到陛下……这般镇定。”兴许是没见到纪明疏吓得大惊失色，反而像散步一般简单，路枕夜想起了从前宫中流传的对纪明疏的评价。
真不知道那些叫“小皇帝”的人是不是瞎了眼。
“还好还好。”纪明疏也不是装的，上辈子什么样的刺杀没遇到过？那时她放过了硕亲王，也就是她的皇叔，无异于放虎归山。每每宴会，总会冒出些刺杀的死士，刺杀失败就算了，那些死士还会在自刎前大喊一声：“硕亲王不会承认，你是东麓之主！”
一来二去，吓着吓着，就淡定了。像刚刚那种，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陛下这般，臣会觉得……自己很无用。”路枕夜难得觉得自己不会武功是一大憾事，若是保护不了陛下，这是何等大罪？
纪明疏脚步滞了一滞。这路枕夜曾经也说过一样的话，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的长处又不在此，不必妄自菲薄。”纪明疏回答。
路枕夜低低笑了一声，道：“陛下是女子，臣是男子。除开君臣，男子也该保护女子不是吗？”
呃。纪明疏无言以对。
“陛下尊贵，但是也是女子。便是政事也就罢了，在此情境下，陛下依然这么强大，难免让人敬畏。”
“……”她算是听出来了，除开拍马屁，这路枕夜是不是说她不像个姑娘？
纪明疏有些好笑。那她还能怎么办？就说曾经遇见的刺杀吧，也不是没有惊心动魄的时候。有一次在夜宴上，上来献鱼的宫婢竟然从鱼嘴里抽出一支细剑，朝她刺来。
她全然没有反应，是坐在她身边的人挥开了那剑，但是同样的，那人右手也受了伤，不能执起武器。
夜宴大乱。而后，那宫婢因为武功了得，一次不成，竟然从御林军手上抢过了长弓，以细剑作箭，射向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以身做盾，堪堪替她承受了。
而这因为那人受伤，纪明疏大怒，狠狠处罚了当时负责夜宴的人——姜竞淅。
是的，那天负责夜宴的人，就是姜竞淅。
她本来只想轻微处罚一下了事，但因为那人的身份，让她不得不狠下心，罚了姜竞淅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
想到这里，纪明疏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上的缰绳，硌的她掌心生疼。所以，即便是皇帝，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只因为，那人是……
一支长箭带过一阵凛然的杀气，掠过半空，被另外一支箭羽截道，生生变了方向，射歪在一旁，刺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谁？！”路枕夜警惕道。
纪明疏默默的看着那支箭，没有说话。
细微的骚动隐于了苍天的树梢间，一人着玄衣，从暗影处缓缓地走来。
“国……”
那不是国师大人。
纪明疏一个踉跄，靠在了盗骊身上。
只因为那人，是她第二位凤君，孟箜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