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新历十六年,少年负剑下山,闯荡江湖。
这里本没有路,但是走路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路渐宽一热闹,各个三教九流的人物也都一一冒了出来。
这里叫盘龙道口,是到临云州的必经之路,也是养活了一群山匪的地界儿。
虽是进城的必经之路,却离临云州府稍远,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能管得了这群山匪。而这些山匪倒也有些眼力见儿,官家的人不劫,赶考的书生不劫,老实的农民不劫,劫只劫那些富贵流油的商家,久而久之倒也催生出一批专干镖局的营生。
镖局和山匪打的交道多了,倒是立下了些许规矩,点到为止的武斗,若是山匪一伙儿输了,便分文不取;倘若是镖局的输了,那货物便要由山匪们取了六分,留下四分。这么些年过去了,倒也相安无事。
山匪们盘踞在盘龙道口旁的盘龙山,立了营寨,以家大业大的盘龙寨为首,划分此处方圆十里的地盘儿。
在盘龙山脚下有一茶铺,经营人是一七旬老翁,往来的人们若是走的累了,总要在这茶铺里点上一壶茶,慢慢品味。当然,有些粗鲁汉子可没这些讲究,为了解渴快些,可不在意这茶是何种味道。
白衣此时就坐在这茶铺里,他端着一碗茶,眼睛左瞟右瞟,打量着周围,在他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好奇,周遭坐着的都是走镖人,这他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兴许是打量别人太过明目张胆,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见白衣放在桌子上的只有一个小布袋和一把木剑,不由得偷笑两声,又是哪家的公子哥离家出走了?
“我说老板,你这茶哪里弄来的这么好喝。”白衣喝光了碗里的茶水,向老翁出声询问,眼睛却还是瞧着碗里剩下的茶叶。
老翁并未答话,只是走上前去又给白衣添了一碗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刻他眼中满是笑意,还有什么能让别人夸赞自家煮的茶水味绝更能让人满意的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喝过纯正的西湖龙井,也喝过蜀地的正统竹叶青,但无论哪个,都比不上这家的茶。”答话的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相貌倒是堂正,身材略有些壮硕,但是说话中听他声音浑厚,必是有些功夫的。
少年向他望去,他也回过头回望少年,他细细琢磨着,眼睛瞟向了少年放在桌子上的行李。
只见他嗤笑一声儿:“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着拿木剑出来闯荡的,你莫不是哪家的野娃娃,听得别人说了几句江湖事,就想出来混?”
白衣听罢,并不反驳,因为事实还真的就是这样,不过他又想起师父说的话,行走江湖最重要就是不能丢了面儿,所以他放下茶碗,拿起桌上的木剑,拎着小布袋,起身说:“木剑又怎样,我武功高强一把木剑照样可以荡尽世间草寇行侠仗义。”刚把话说完,周围的人便哄而笑之,这话说得,倒真像那话本里的人物。
白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见大家的笑声停不下来,深觉得自己今天这个面儿已经丢了,罢了罢了,他自顾自在桌上留下了茶钱,走出了茶铺。
见他出走,众人也不笑了,慌忙拦着他,道:“莫行,少年郎,山中匪徒众多,自己一人莫要独行。”
白衣将木剑随意搭在肩上,剑上挂着那小布袋,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叫白衣,此番初入江湖,要做那天下第一的剑客,望诸位今日再次做个见证。”
众人神情皆呆滞,少年头顶日光,负剑牵马前行,此等光景令人向往,江湖就是如此,会让数之不清的人闯上一闯。
“说得好!我等江湖儿女江湖死!”
在那青衫男子的带头下,众人纷纷拿起茶碗,以茶代酒送行少年,无他,敬少年心性与勇气。
拜别了众人,白衣牵着一匹瘦马走上盘龙道口,这匹瘦马是白衣刚下山从一个过路的马贩子手里买来的,花了三两银子。
买完以后马贩子跑的没了影儿,他才从别人那里知道自己这是上了当,那马贩子本就是一个骗子,卖的马都是些老弱病瘦,专唬没见过世面的小犊子。
白衣倒是没埋怨,自顾自牵了马往前走,‘什么马不是马,瘦马又如何,保管给你养的肥肥的。’白衣心想。只是苦了自己,身上的钱已经不够再买一把好剑,只能随手削出一把木剑应应急,他拍了拍瘦马的身子,自言自语道:“等到了城里,找了活计,我一定要换一把剑,再给你天天喂上等草料。”也不知道瘦马听没听懂,反正它冲白衣打了个喷嚏。
走到盘龙道口中段,白衣停下脚步,在他不远处,落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倒是不挡路的,可有位姑娘坐在了上边,这就很奇怪。
那女子身着似火的红裙,样式在白衣看来相当大胆,裙子两侧有开缝,露出了她那双细长葱白的腿。白衣一个少年郎哪见过这等场面,心里不断说着非礼勿视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小心翼翼准备绕了她继续向前走,就听得那女子唤他。
“那位白衣小哥儿~”这声音似是夜莺唱转,就这么地传入白衣耳中,让白衣站定下来,僵硬回头。
女子的乌发并无打理任由它披散在脑后,垂到腰际,只是在发尾处用了根红丝带打了个结儿,再细看那面容,唯有肤若凝脂可以形容,两道弯弯柳叶眉,鼻梁挺拔宛若雪山之巅,她眼中暗含星光,双唇翠嫩欲滴,赤足在外,脚踝处有一银铃,随风自动,不知敲动了谁心里的房门。
白衣不太敢看她,山中一十五年,见过最多的也就是山脚村子里王大娘和她的闺女王小娘,这么好看的姑娘,他确是第一次见。
‘师父啊,万万没想到徒弟我刚刚下山就就遇见了一位美人。’白衣心想,紧接着,他对那女子说:“姑娘,虽然我听说过盘龙道口山匪众多,但没想到今日能有缘遇见,居然还是一位女子,不知姑娘是想劫财还是……”
白衣说到此处便没了声响,他仔细想想自己没几两财物,若是这位女子不为劫财,那自己好像也不算太亏。
就当他准备舍身取义时,听见那女子捂嘴笑了起来,“你们中原人总是如此有趣吗?”
白衣看了她一眼,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于是他正了正脸色,问道:“既然姑娘不是山匪,却又为何在此处,莫非姑娘不知此地凶险?”
正当白衣想着的时候,像是为了应证他的问题,从林子里悉悉索索窜出十来个人,每人手上都提着一柄大刀。
“此路是我开,此……此……此什么来着?”领头那个用刀指着白衣,想要多少有点威严,却因嘴里话一出口而失败。
“此树是我栽。”白衣稍稍提醒了一句。
“哦,对!”领头的反应过来,便向他身后一众小喽啰吼道:“看看人家,你说你们能不能有点文化?”
小喽啰被骂脾气再大也不敢对着老大发,只能拿刀指着白衣,“说你呢,赶快留下买路财,还能留你一命。”
这出闹剧似是也引起了红衣女子的注意,她捂嘴轻笑,惹起那一众匪徒的注视。
“老……老大,她真好看。”一个小喽啰说,不知不觉中,他的口水已经流了一地。
“我当然知道。”领头的山匪朝小喽啰头上拍了一下,顺便扯下他的头巾擦了擦嘴角。
“小娘子,跟我们回寨里去,做做老子的压寨夫人,保管你从此以后逍遥又快活。”领头的说着,带着小喽啰们一步一步上前包围。
红衣女子却不答话,她转头对白衣说:“那边的白衣裳小哥儿,你若救了我,我便与你一道同行,陪你看着世间日出日落如何?”
白衣与她遥遥对望,当即应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我辈应行之道。”说着他将木剑握在手中,与众匪徒对峙。
山匪头头说道:“你这小娃子,竟然还拿着一把木剑,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几个?”
白衣下山第一次行侠仗义,救的还是一位漂亮的姑娘,他早就在心里蹦高了,哪里有空理会这几个山匪。
“好好好,你既然看不起我们,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兄弟们上!”山匪头头说着,一招手,所有山匪一拥而上。
白衣倒也不含糊,运起剑气裹着木剑,就这么招架开来,那山匪终究只是三脚猫功夫,哪里比得上白衣自小习武,只见白衣别开冲向他的几柄大刀,剑尖直指山匪头头,领头的一个猛冲哪收的住力,直接撞上晕死过去。
剩下的喽啰们一看,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立马聚在一块,一起攻上去。白衣不慌不忙,运起轻功游离在他们之中,不多会儿,这群喽啰便被逐个击破纷纷倒下。
白衣收了木剑,牵着瘦马,走到女子跟前,女子见白衣眼中闪烁点点星光,像是一只在等人夸奖的狗狗,不由得掩着嘴角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有善心的,居然没夺取他们的性命。”
白衣仰头答道:“这群山匪并无杀心,手中刀具应是没沾过血的,来往走镖人众多,不如把他们扔在这里,自会有人带到官府。”
接着他说:“若是姑娘再无要事,在下便与姑娘就此别过。”
话是这么说,但他那种眼含期待却又在面色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早已被女子看穿,她拦住白衣,说道:“且慢,这位小哥儿可还记得,我可是说了要陪你一路同行,看日出日落的。”
女子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白衣眼中绽放光华,一口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