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劝孩子呢……”
一听自己师弟居然是在反过来劝,赵老先生急了,忙让他停下来,可徒弟们早已经把故事放到了心里。
“师叔,我们明白了,我们元禄社开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什么好怕的!”
“你这孩子,别人的劝倒是听,师父的劝就是不听!”赵文仲气得瞪眼,旁边的周秦榆赶紧给他倒了杯茶,“师父不想害你们,你们得趁早走啊,趁我现在还拿得出点钱,回家做生意的做生意,想读书的再去读几年书,想找个工作安稳下来的就去找,瞎逞能干什么呢?”
说完使了个眼神给李荀,李荀叹了口气,低眉去把存折给拿了过来。
这一看见存折,就明白师父这回是铁了心的,小徒弟们眼圈一红,眼泪都差点没下来。
“你们师父无能啊,这两年也没存下什么钱来,我这里面吧,还有个三五百万的,我也知道这点钱在北京城里也干不了什么事,我和你们师娘商量过了,改明儿把这房子给卖了,给你们师兄弟们分一分,剩下的就拿来把园子撑住,至少在我百年之前,不能看着这园子比我先倒下。”
“师父……”
宋元鸣头回这么安静,听到这里也听不下去了:“师父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不至于,不至于……您说这里的哪一位师弟不是因为喜欢相声才来的,又不是不靠相声养活不了自己。反正别人不管怎么着,我身为师兄先做个表率,我不走,要是园子有困难,我……我出钱!”
梅若瑶白他一眼:“你就别装大了,每天点外卖还要人帮你凑红包的,你哪来的钱!师父,您听我的,我有钱,再不济了我也能唱戏养您!”
赵文仲从来没觉得头那么痛过:“你们两个,瞎带什么节奏……”
“师父说的没错。”
周秦榆终于开口,身为大师兄,他不能随便瞎说,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宋元鸣他们的话太站着说话不腰疼,师弟们虽说饿不死,可也都不是什么富二代,这么带节奏让人家出钱贴给社里太道德绑架了。
所有人都看着周秦榆,赵老先生的眼神尤其期待,到底还是这个大徒弟,看得通透,没那么盲目乐观。
“你们想走的趁现在赶紧走,要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元禄社还能帮一把,至于不想走的,就好好留下,不用担心要贴钱,工资照发,加班都有加班费,绝对不会短了大家的。”
一屋子的徒弟们眼泛泪花,师父这么好,师娘这么好,师兄这么好,谁还舍得走啊?都含着泪说不走。
“师父,师娘,师兄,你们就都放心吧!该走的那些前两天都已经走完了,剩下我们全都对元禄社忠心耿耿,就是你们赶我们也不会走的!”
此情此景,赵老先生都差点没忍住老泪纵横,还好控制住了,保全了为人师的颜面。
“行吧,不走就不走,只不过接下来我们将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大家可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具体会有多艰难,他也不敢说,这世上的事见得多了,可也总有没见过的,总是要等到发生了,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下去。他年纪大了,苦点没什么,只怕这些孩子们大好的年华,跟错了人,到时候恨自己啊。
首先一件事就是被催租。
正值晚上晚场快开演的时候,梅若瑶他们吃饭去了,周秦榆正好在,房管局的人都亲自到了。一交涉才知道原来之前的金主也一直拖欠着房租没交,这回一撤资,连国家都担心他们是要跑路,这才派人来催。
周秦榆跟人家解释了内部出现了一些小状况,跑路是绝对不会跑路的,只不过现在手头实在紧,得宽限几天。人家几位也是公务繁忙,更是说不过说相声人的嘴,留了张条子就走了。
周秦榆看了一眼条子上的数字,默默叹了口气又给放下了。
正好这时候梅若瑶等人吃饭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三爷是一路骂骂咧咧进来的。
“可气死我了!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别生气别生气,她们懂什么呀?”
宋元鸣在边上劝着,拍着三爷的背让他消气。
一起的还有跟自己从小一起睡大的赵琪笙,周秦榆示意了个眼神,让他过来。
“怎么回事?谁给他气受了?”
这可是三爷,谁敢给他气受?
赵琪笙叹口气,既有同情,也有一种受梅若瑶压迫良久,终于经别人手一雪前耻的幸灾乐祸。
“还不是裴元霆那帮粉丝。”
一听到这几个字周秦榆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赵琪笙继续详细解释:
“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脑残粉,认出来梅若瑶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七八个小姑娘给围住了,这家伙一开始还挺高兴,以为自己魅力不可抵挡,谁知道人家压根是来揍他的,一边喊着给哥哥报仇就一边七手八脚地动起手了。”
宋元鸣也摊手无奈:“你说这种情况,我和琪笙也没法帮啊,一动手人不得说我们欺负小姑娘啊?”
梅若瑶又委屈又气愤:“所以你们就站在边上笑出声来了吗?连最后搭把手扶我一把都不肯,还是我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
赵琪笙和宋元鸣双双做了个摊手无奈的姿势。
梅若瑶到底是个大老爷们,直不直的暂且不论,纵然有气也不能往人家粉丝小女孩身上发,只能咬着牙仰天骂始作俑者:
“裴元霆!天杀的!”
周秦榆也没听说过这种事,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师弟,而是觉得自己没和他们一起去吃饭,有点可惜。
“你是在哪被揍……在哪遇上那些粉丝的?”
梅若瑶顿时又炸:
“又是那家火锅店!又是那家火锅店啊!我下次再也不去那家了!不,我下次再也不吃火锅了!戒了!”
“行行行,那咱以后就不去了啊。”宋元鸣哄小孩儿似的安慰他,“三爷,准备上台了,啊。”
“爷不上!”
“怎么着?被几个小姑娘打成重伤了?”
梅若瑶扑通一声坐下就扒住了椅子:
“我不上台!我怕被人扔臭鸡蛋!”
作为搭档的赵琪笙摸了摸额头,家里捧哏是个三岁小孩怎么办?
能怎么办?由着呗。
“行吧,那你好好养伤,我可就上去说单口了。”
三岁的三爷头也不回:“去吧去吧。”
今天是星期六,照理说台下的人至少得坐个十之八九,可开了场竟然还不到三分之一。前两天票卖得也差,但至少还能安慰说那是工作日,那是午场,以为今天会有奇迹发生,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乐观了。
尤其是两位老先生,是真看不明白,现在网上能带动的影响真有这么大吗?他裴元霆区区一个人,既能借刀杀人让梅若瑶挨揍,还能让这么多的人都来集体抵制他们?
但是,人少归人少,就算台下只剩下一个人,作为演员,就要演到最后一分钟。
要对得起每一张票钱啊。
出将帘一撩,演员上台,第一出节目——《卖布头》,表演者是两位老先生。
“做买卖都得讲宣传。”
“是啊。”
“大买卖讲究做广告,小买卖讲究吆喝。”
“是,过去小买卖最讲究吆喝了。”
……
《卖布头》讲的是旧社会的小商贩,自卖自夸,招揽顾客,从糖葫芦、闻香果、牛筋儿豌豆的叫卖声一路学到卖布头,弄虚作假,最后弄巧成拙,最后把贱卖变成了白送。
这是个老节目,听的是演员学的功夫,老先生的基本功不容分说,虽然没有几个观众,也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开场这就算不错了,两位演员鞠躬下台,平时第二个节目都是安排胖瘦组合的,但昨儿晚上张亨勤说他东西吃坏了,今天来不了,于是安排了原本属于赵琪笙那一队的人,骚浪逗和冷淡捧。
带来的第二个节目叫做《汾河湾》。
《汾河湾》讲的是逗哏吹嘘自己会唱戏,其实半点不会,在捧哏面前又非得说自己什么都会,于是合唱一出梆子,各种插科打诨,露馅搞笑的故事。
唱戏的时候要扮刘银环,骚浪贱风格的逗哏拿手帕把头给包上了,偏偏他连包头巾的风格都与众不同,透着一股子骚浪贱,加上他脸又大,就跟个折耳猫似的。
逗哏的热情如火,拦也拦不住,捧哏的冷淡厌世,点也点不着,就是这么一对演员,搭起来倒别有一种霸道总裁和傻白甜的风格,看得没见过这对演员的薛青青在屏幕那头惊为天人。
这可真不是她主动要求窥屏的,是赵琪阮提出要视频,说是要让她看看自己亲哥的表演,然后给她开的直播。她反正赋闲在家,干什么要拒绝?于是准备了瓜子花生一壶茶,远程看演出。
二一个节目结束,第三个就是赵琪阮最想让薛青青看到的他亲哥的表演了。赵琪阮串场完下来坐在上场门,举着手机也不嫌累,心里还美呢。
嘿,哥,你可要好好表现,这可是她给自己找的嫂子候选人呦。
赵琪笙演的单口相声叫做《草船借箭》。
“我这个人哪,最爱看《三国》啦。书中我最佩服的是诸葛亮。不过《三国》里把诸葛亮说得有点儿过啦!怎么?它把诸葛亮不但塑造成智慧的化身,还把诸葛亮给神化了。您看诸葛亮的打扮,穿八卦衣,戴道士巾,看起来不同凡人,有点儿仙风道骨,半仙之体。其实哪儿有半仙之体呀,我就知道有半身不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