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于最亲近的人总是不吝啬最粗鄙的讽刺。可是这是在异性面前,要是让宋元鸣看到这一幕,大概又要为情商不高的周秦榆担忧撩妹进程,好在薛青青是个同样母胎单身的傻姑娘。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周秦榆的死忠粉。
“总之,照我看来,人人都很努力,很值得敬佩,和大家比起来,我还真的挺安于现状的。”
她这半辈子细细想来,都是靠着运气在走,按部就班地上学、毕业、上班,成为名头漂亮的白手套拍卖师,的确没有懈怠过,却也没有努力过。生活也全都是依着性子来,不出岔子,也没什么热血或惊喜的事件。
年轻本应该是拼搏,她却过早地步入了安逸富足的老年生活,想来想去,还是得怪袁隆平让人吃的太饱了啊。
除了最近,没有了丰厚的存款,倒反而能让她头一回有这么多的感慨,并生起奋斗的精神。
“姑娘家家的,安安稳稳的不挺好的吗?多少人想跟你一样都没机会呢。”
周秦榆不懂她是哪里来的感慨,总之这世上的人就是你羡慕我,我羡慕你,没几个会自己羡慕自己的。
薛青青看着山上影影绰绰的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女孩子啊,所有人都在劝她不需要努力,安安稳稳就行,好像活着的价值就只是活着而已。”
这话……任凭是台上什么都能接的周秦榆也接不了啊。
这种时候,他就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真挺直男的?
唉,怎样才能哄女孩欢心?在线等,急。
就在这时候,湖面忽然就亮了起来,还有歌声响起,平静的水面一道道喷泉矗地升空,变幻莫测,岸边的游人也是不断惊呼。
“啊,妈妈快看!是鲸鱼喷水!”
“傻孩子,这是水怪在撒尿呢。”
原来是到了音乐喷泉的时候。
周遭的安静一下子被打破,声音大得让人耳朵都发痛。
这样也好,听不清声音,那就不必说话了。
这种时候,再不解风情的人也知道该做什么,憋说话,安静地欣赏就好。
薛青青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西湖的音乐喷泉,每次接待客人要看几次,招待朋友要看几次,没事路过还得看几次,那音乐也不知道换换,以至于她听见这声都快吐了。
不过,和周秦榆一起,是第一次啊。
奇怪,怎么觉得今天的音乐特别好听,特别直击心灵的好听?
至于周秦榆这时候呢,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就忍不住——
在心底打板唱起太平歌词来了!
那杭州美景盖世无双,
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
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
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那秋观明月如同碧水,
冬看瑞雪铺满了山岗
……
我表的是孤山下有女青青,
到京城遇着了周秦榆,
独默默坐台下就坏了前程,
在元禄社内把这股东当,
这一天周秦榆来着杭州,
西湖景留下了身躯青青留了心
……
原来他眼底的温柔,都是为了她啊。
“周秦榆……”
“啊?”
嗐,这可太丢了脸了,音乐喷泉都结束了,他还盯着人家姑娘不放呢。
周秦榆,你这是要犯罪!
“我刚刚问你,你师父什么时候生日?”
“咳……后天。”
薛青青点点头,没说话,莫名觉得自己有犯罪征兆的周秦榆倒是紧接着说话了:
“明天你有空吗?要是有空,就和我那些师兄弟一起吃个晚饭?”
“啊?”
这可真不是她多想啊,这种邀约任谁都该多想吧。
“你们……你们师兄弟聚,叫我一个外人干什么?”
“那个,你别多想啊……为了热闹点嘛,他们也会带自己朋友来……”
嗯,女朋友也是朋友嘛,他可没有骗人家小姑娘。
“这样啊。”
薛青青歪头想了一会儿,最后同意的理由是这样至少可以省下一笔饭钱,点头答应。
这就转头到了第二天晚上,薛青青早就让周秦榆把地址告诉她,但他非说会亲自来接,不肯告诉具体地址,还千方百计地把她家的地址给哄骗了过来。薛青青这还有什么办法?只能坐在家里等着了。
化完了妆换好了衣服,周秦榆的电话就过来了,叫她下楼,她于是乖乖下来,才看到楼下停着的是辆滴滴。
都要叫车了,干嘛还多跑一趟非得来接她呢?
有时候直男的逻辑就是很奇怪的,偏偏你还不能戳穿,只有陪着他犯傻的份。
司机操着一口杭普一路上跟他们聊,薛青青原本还担心周秦榆会听不懂,多半时候都是她在回答司机的话,事实证明她实在是太小看相声演员与生俱来的方言能力了,最后下车时候周秦榆那句“谢谢侬”简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师兄弟小聚,还真犯不着上什么大酒店,一家开在湘湖岸边的小馆,没来过的人肯定不知道,就连薛青青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但风景是真的好,依山傍水,雾气缭绕,包间外面就是一池荷花。
人也没有薛青青想象中的多,她原本以为周秦榆的戏曲师父差不多也该和赵老先生收的徒弟一样多,没想到只摆了一桌,看样子还有好多是家属。
带的都是家属?
薛青青后知后觉,趁着人还没来齐赶紧问周秦榆:
“怎么他们带的好像都是家属?你不是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之前他们跟我说是带朋友的。”
相声说多了,撒谎就能面不改色。
周秦榆很佩服自己的圆谎能力,顺便还把自己烘托成为了一个受害者,得到薛青青同情的目光。
薛青青还真就信了,哦了一声跟在周秦榆身边,一个个地一起去向师兄问好,受师弟们的好。周秦榆在元禄社那边是大师兄,到了这里就成了排名靠后的师弟,薛青青也是头一回看到他低头乖乖叫师兄的样子,怎么说呢?
还挺可爱的。
不过要说这气氛啊,还真不如元禄社和乐融融,到底是没机会一直在一起,难免没那么亲近,一帮子人大多都是年轻人,又都带着家属来的,只要礼貌说得过去了,还是愿意各自和家属黏在一起。
周秦榆带她到边上荷花池边的石阶上坐一会儿:
“其实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曲艺界里大多数师兄弟关系应有的样子,大家拜师学艺之后就各奔东西了,有的都没继续曲艺这条路,当厨子的当老板的都有。其实师父的徒弟远不止这些,只是年纪大的一身事情脱不了身,来的都是尚且年轻的,可以预见,要是等再过几年,人就越来越少。要再等师父百年之后……大家多半就见不上面了。”
薛青青一愣,手无意识地就想往周秦榆背上放,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嗐,你说我说这些干什么?明天就是师父生日了,他要是听见我这么说,非得一脚踹死我不可。”
“对啊,就是……大喜的日子。”
周秦榆从石阶上起身,朝她轻松一笑:
“我们走吧,就差一人了。”
薛青青赶紧地跟上,顺便问了一句:“还差谁?”
周秦榆长身玉立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吐字的方式有些艰难:
“我师叔。”
嚯,这是哪家老顽童,都当师叔了还跟一帮孩子玩呢。
等薛青青见到了周秦榆口中的师叔,就明白这是谁家的老不正经了。
梅若瑶啊原来是……
怪不得周秦榆提起他的时候这么咬牙切齿呢,在元禄社的时候明明是人家大师兄,到了这儿就低成了人家师侄,任凭谁来这么高低落差一下,心里都会不平衡,也不怪他。
身为师叔,那就是这桌子上的重量级人物,加之这位师叔可含金量比师父还大,是正统的那一派,他们师父还得是旁系的呢,一桌子师侄可不都得站起来欢迎师叔。
“师叔好!”
“师叔您好!”
“乖。”
……
一身打扮青春时尚的梅若瑶对着一帮三十来岁成家立业的人喊乖,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点惊悚,进来上菜的服务员小姐姐差点没把一盘香酥鸭倒师叔身上,怕是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传销组织,赶紧溜了。
然后这就轮到了周秦榆喊梅若瑶。
周秦榆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明摆着就是写着,等回了元禄社看他怎么收拾他。
可惜人在嘚瑟的时候都是没有智商的,梅若瑶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尤其如此,他就愿意过一回瘾受一年惩罚,别人还能说什么?
“师,叔……”
一听周秦榆说这两个字他就高兴了,这不知道见好就收呢,装作一副失智老年人失聪的样子:
“什么?你师叔我没听清。”
“师叔!”
周秦榆又提高了嗓音叫了一遍,梅若瑶高兴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这回就连薛青青也觉得他太嘚瑟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可是谁又知道梅若瑶心里的苦呢?明明身为师叔,却要喊自己师侄做大师兄,受尽欺压,简直是太气人了!所以,这一年内难得几次让周秦榆喊自己师叔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把握啊。
哼,小师侄不情不愿的是不是?明天他还去呢!看当着自己师父的面,他的小师侄还敢不敢这么摆臭脸!
梅若瑶笑得越欢快,薛青青只觉得他的未来越黑暗。唉,何必呢?话说她今天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周秦榆那么恨梅若瑶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心情大悦的师叔梅若瑶这才注意到了薛青青,指着坐在周秦榆身边的她一脸震惊:
“哎,青青,你怎么也在这儿?”
合着他到现在才注意到自己啊?
被叫师叔叫得太开心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