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来以后才记得要问问他可爱可敬的搭档,为什么要把他往死里打?周秦榆神情和气地看着他:
“这回知道嘴上没个把门的有多危险了吧?”
宋元鸣才总算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大师兄是还记得自己在薛青青那边说漏嘴的事情,这才想了这么一出丧心病狂的《口吐莲花》来折磨他可怜的师弟!
大师兄……你好狠的心啊!
“人家硬要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是诚实……我只是诚实不会撒谎啊!于是,就把社里现在的状况告诉青青了呗,我也没想到那姑娘能做出这么义薄云天的事来!”
原以为是个淑女,没想到是个侠女,要早知道这样,他就是把自己嘴巴缝起来也绝不泄露一句!
“没事儿,你说都已经说了,还能怎么样呢?”
周秦榆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手里却居然在玩刚刚折在他头上的两把废扇子,宋元鸣又感到天灵盖一阵疼痛。
“是是是,大师兄最大度了,怎么会跟我计较……”
最多就是打着演出的幌子打他一顿罢了,他可从小就是练家子,一点也不痛!真的!呜呜呜……
“对了,那后来……”宋元鸣小心翼翼地问,“后来你找青青怎么说的?”
他大师兄在对待感情这种事情上是真的头脑简单,也不知道是怎么跟人家姑娘说的,万一真的如他所料,毫无情商地去质问了人家一顿,那他这次说漏嘴岂不是罪孽深重?别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还是个母胎单身珍贵又稀有的桃花,自己一毁死后怕是要入地狱,光是活着的时候这位母胎单身自己的报复,都能让他命不久矣。
周秦榆把扇骨断完的扇子往桌子上一拍,故意吓宋元鸣一跳,然后才陡然展眉: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
“嚯,原来没事啊!”
宋元鸣疯狂拍胸脯,像极了海狮拍手,来不及等周秦榆说完,反正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是坏事,说不定啊,自己还帮了他一个大忙。至于具体的过程他就不需要知道啦,以免什么时候又跟别人说漏嘴,以自己的性格,还是知道得最少最安全。
“大师兄……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宋元鸣心有余悸,既然如此,那他睚眦必报的大师兄应该就算是饶过他了吧?他以后应该还能在这世界上好好活下去吧?
一放下心来,这小嘴就又贫起来了,小声疑惑地嘀咕:
“不过,这世上还真有那样的姑娘吗?面对你这种毫无情趣的人还能客客气气的,真不愧是拍卖师哈,各种奇形怪状的人都接触得多了,脾气就是好……”
周秦榆看来心情是真不错,这样都没打死宋元鸣,只假装自己没听清。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哎呀,大师兄,没什么!”
宋元鸣赶紧矢口否认,他就甭作死了,这过嘴瘾难不成比好好活着还重要啊?
“我是说,你们一个没经验,一个心够大,凑一对吧,再合适不过啦!”
眼看着周秦榆被自己哄得笑意藏不住,还试图开扇捂住呢。这扇子都被他给腰斩了,还捂得住什么?不知道有句话说的啊,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嘴巴,也还是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周秦榆啊周秦榆,他看你这回是真栽了,就认命当个俗人,落入红尘吧!
“那什么……其实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人家出钱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元禄社。”
周秦榆瞧他一眼,像是没明白,又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是为了什么?”
“那当然是为了你啊!你这个祸水!”
“嘿我说你!”
事实证明腰斩的扇子打人还是痛的,宋元鸣负伤的地方又多了一块,居然还故意打在他腰上!不知道这里对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的嘛!
“好好好,我失言了,我错了……”他这会可学乖了,默默把椅子推到后面几米,保持在危险距离之外,然后才敢说话,“要不然,你就考虑考虑,为了元禄社的未来,为了相声艺术的未来……考虑一下,卖身吧!”
“滚!”
哐!
周秦榆手里稀稀拉拉的扇子直接飞了出去,宋元鸣逃都来不及,散开的扇子犹如无数把小李飞刀扎到身上,真疼啊……
这打小练的手劲是真不一样,生命诚可贵,他还是赶紧滚吧!
眼看着不怕死的玩意儿走了,身边顿时安静下来。这一安静下来,就便于思考。
他们元禄社当年招生还真是没什么门槛啊,连宋元鸣这种人都能招进来,也怪自己当年眼瞎,和这么个玩意儿成了搭档,每天都在挑战自己的耐心底线。
他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人话吗?什么叫做……让自己考虑一下卖身?
这是能搬上台面来讲的话吗?
虽然……如果是薛青青的话,或许他是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
嗐!都把自己给带跑偏了。
不过说起来,好在有了她那笔钱,眼前的大小事情都处理了一遍,他这才能抽个身。
过两天,正好要去杭州一趟。
薛青青下了班,晚上正好在公司附近吃碗麻辣烫,要说现在的她就连碗麻辣烫都不敢多放荤的,好在她本来就不爱吃荤的,吃完了之后看时间还早,就在西湖边逛逛。
要说这人是真离不开钱啊,钱是天底下最刚的刚需,城市建设要钱吧,养个孩子要钱吧,吃穿住行都要钱,吃碗麻辣烫还要十六块五呢,所以她最讨厌那些觉得钱俗的人,要觉得俗就把钱给她,看他还能不能说出那种话来了。
就打个比方说,西湖的这一面是五光十色的商场,来来往往的都是漂亮时髦的姑娘,可这些年轻女孩子们大多没钱,要为了生活奔波。西湖的那一面呢,是静默遥远的山,藏着几间闹中取静的别墅,那里面住的是朴素的有钱人,生活已经无忧,只是无趣。
一湖两岸,两个世界,谁看谁都觉得羡慕。
人生嘛,就是得起起落落都得尝一遍,知道了人间百味,方懂得想要的是什么。打她来说,现在也还只是品尝人生的过程,她做人没什么要求的,只要不后悔就行。
也不知道大晚上的突然哪来的这么多感慨,她从长椅上站起来到湖边的栏杆,凭栏深吸了口气。
薛青青,你接下去该做的就是好好工作,资助你的角儿,人生要有目标,才有盼头。傻不傻的又有什么呢?翻这种对旁人生活指手画脚的人一个白眼就是了。
只是话说回来,这时候还真他娘的想周秦榆啊……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冷不冷?
饿不饿?
都快愁得她跟老母亲似的了,随后苦大仇深地一回身,差点没撞到一个男人的怀里。
“不好意思,我……你!”
什么情况?怎么真还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个她差点撞上的男人长得跟她家角儿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薛青青愣在原处,手指微微颤抖,那人被她指了半天的人这才开口说话了:
“青青。”
还,真,是,周,秦,瑜,啊……
薛青青还是不敢相信,拿手在人家手上戳了两下,然后在人家胸口戳了两下,接着又在人家脸上戳了两下。
终于确定,这就是她家角儿本尊。
“周,周秦榆……”
周秦榆被这么一戳也很尴尬的,咳了两声才回答:
“是我,正好来杭州一趟,没想到就碰到你了。”
薛青青总算逐渐恢复理智,舌头也不打结了:
“什么时候来的?就你一个人?”
“今天上午刚来的,这次就我一人。”
“是有什么事吗?”
元禄社那边应该还挺忙的吧,能让他百忙之中过来,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哦,是教我唱戏的师父过生日,过来几天给他老人家祝祝寿。”
“啊,这样。”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犯贱的,不见面的时候特别想一个人,加了面之后,又说不上一句话来,湖边的风缓缓地吹,两人就站着,谁都不说话。
足足十分钟过去。
薛青青终于沉默不下去了,问他:
“吃过晚饭了吗?我请你啊。”
毕竟是她家角儿来了嘛,她总得发挥一下东道主精神的,就算是让她剩下的日子都没晚饭吃,她也得请!
“……我吃过了,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吃的,大家都从全国各地为师父祝寿,这两天也顺便聚聚。”
“啊,真好。”
有时想想他们这种师兄弟的关系可真好,从小一起长大,就跟亲兄弟似的,长大了也还能互相扶持,既是亲人也是朋友,多好啊。可惜自己在计划生育的政策下出生,也没个兄弟姐妹,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朋友是有,像是范一鹿那样的,可毕竟一年也见不上几面,总是少了些亲人的感觉。
“好什么呀?一帮臭小孩在一起,你还以为能兄友弟恭?都是从小打到大的,小时候那都是轮流挂着彩。”
周秦榆朝她笑笑,话语里都是嫌弃,可就连自己都没注意,眼底是温柔的,闪着四幕的灯光,像天上星。
薛青青突然就任了个性:“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很羡慕……我可羡慕琪阮了,有那么多的师兄爱护她,可以永远都当个小女孩。”
周秦榆用余光看薛青青的侧脸,她在看远山的景,而他在看她。
一瞬间觉得时光可真美好,那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去了,只觉得整个人宁静,又柔软。
“琪阮啊,你别看她现在那样,其实就是个假小子,做起混账事来不输给她任何一个师兄,什么天真?那就是傻。”
薛青青撇了撇嘴,又说:“还有梅若瑶、宋元鸣他们,都是舍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投身相声的,这可不是傻了吧,多令人值得敬佩啊。”
梅若瑶还好说,宋元鸣舍弃大好前程?
他哪来什么大好前程?
自己的搭档自己还不了解了?
“是,不是傻,是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