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青是一大早的时候看到周秦榆给自己的微信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大半夜。虽然周秦榆说的还算委婉,但薛青青还是一看微信就猜到宋元鸣已经背叛了自己,把他骂了好几遍,然后思索自己应该怎么编一个合适又好听的美丽谎言。
因为钱多得花不出去?人家怕是会当她是个傻子。
因为闲得无聊想投资个新兴行业?眼看着这行业都付不起房租了,她这是把人家当成傻子了。
或者说她就是想做慈善行业,或是干脆忽略这条信息……
唉,她的确是不擅长说谎,怎么想帮人家都这么难?
薛青青也是心一横,干脆直说是自己借的,想着周秦榆反正也不会这么快就回复,随便回答一下再说。
事实证明她错了。
周秦榆居然还真有秒回的一天啊!
“借我的?好,以后元禄社一定连本带息还你。”
于是薛青青这就又看着手机说不出话来了,她是真没要他还的意思啊。不还都没关系,她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他不需要觉得欠了自己什么。
但是,她也知道周秦榆是个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人,甚至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北京爷们儿,知道是自己一个女生帮了他,一定觉得过意不去。
她好人做到底,还得让她家敏感的角儿打消这种顾虑才行。
“知道啦,我相信我的钱一定很快就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元禄社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她可看好他们了。她眼光一向很好,看准的事总能成功,看准的人……也总能出人头地。
就像当年她看中十二岁的周秦榆能成角儿,如今这不就成了元禄社的顶梁柱了吗?她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他还可以更加引人注目,站在台上,台下有满堂喝彩,身后有三军助威。
周秦榆是怎样明白的人?怎么听不出来这是小姑娘为了他的心情而安慰他。
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温柔的人。帮了他,还这么照顾他的感觉。他打小跟一帮没心没肺的爷们儿长大,小时候都是下河抓泥鳅上树掏鸟窝的熊孩子,长大了以后更是个顶个的糙汉,虽然做事说话方便,可有时候实在少了那么点温情。以至于现在遇到了薛青青,突然感受到温柔为何物,心口总是觉得一阵一阵的柔软。
和她接触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不像是从前的自己,变得愿意温柔耐心起来。
她原来,是冬日可爱啊。
“一定会的。不过真看不出来,原来你干这一行这么赚钱。”
薛青青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
“没有啦,我是个不会理财的人,原本这种时候应该拿出更多来才对。”
周秦榆也是心里太松懈了,回复道:
“正好,我还算是擅长管钱。”
……
薛青青头脑空白了一秒钟,而后神来一笔,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语言的艺术:
“元禄社大管家!我早就看准了!”
自己刚才接上那么一句话,周秦榆自己也挺后悔的,他这是怎么了?赤裸裸的调戏啊?
还好,也不该是说她聪明还是太天真,这就把这段对话给唬过去了。
“行,你放心,一定很快就能让你有收益。”
“你也真的不必放在心上,我啊,这叫硬核追星。”
后面还附了一个笑脸,薛青青打完这行字在手机面前也笑起来,瞧她家敏感多心的角儿,还真是可爱啊。
要是周秦榆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被一小姑娘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也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然而说到这里,两个人之间原本以为会有的难以启齿全都没有,她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姑娘,知道怎么让人放下心防,也知道怎么攻破一个人的心防。
润物细无声。
薛青青,你还真是……
很捧自己啊。
虽然这么一聊不仅没有什么尴尬,反而还让周秦榆感受到了薛青青究竟有多好,心中豁然打开,一整天整个人都和和气气的,叫他一声大师兄甚至还会笑,和气得让所有的师弟们都不敢相信,还以为大师兄这是最近压力太大,受刺激了。
只不过对旁人如此,但宋元鸣那厮的棉裤嘴犯的错,还是不能轻易被原谅。
周秦榆此人,就连折磨人也都不直截了当地折磨,专门喜好变着法地折磨。专门挑了出《口吐莲花》在台上演,讲的是逗哏的骗捧哏自己会气功,尤其是会“口吐莲花”,表演过程中又是打捧哏,又是骗捧哏,可谓居家旅行,折磨捧哏必备良方。
前面都还是蒙骗的过程,宋元鸣配合地演一个傻子,后半段就到了高潮,逗哏的要放大招了。
周秦榆摇着扇子:
“我么,现在练那个‘口吐莲花’呀,平常拿这玩儿。就是你拿一杯水来,什么水都行,拿过来这杯水,咚咚咚咚我能把他喝了。喝完以后一运气,一张嘴,噗!吐出这么大一个莲花来,这水莲花,围着剧场转三圈,最后停到正中间这儿。然后啪!往地上一掉,还是这滩水。”
宋元鸣赶紧惊讶道:
“这就叫‘口吐莲花’!”
周秦榆谦虚地摆着手:
“小玩意儿,小玩意儿。去年我在北京饭店还吐过一回呢,当时还坐着好多外宾,我当时吐完了以后,噌噌噌蹦上四个外国人来,当时从兜里掏出这么一打票子来,绿色儿的,我也不知道是美金呢是法郎啊,估计也就一万来块钱吧,外宾就说了:‘周先生,上我们那儿吐去吧,一回一万块钱’。我说:‘我不去,我不去,我上你们那儿干什么?我一去,这东西绝种了怎么办?我不去,我就在这儿吐。’”
周秦榆变着音学外国人说话,好好的一个长得齐整的漂亮小伙子满口迷之口音,观众的笑点就跟长在了他身上似的,笑得停都停不下。
宋元鸣一听他学外国人要给他一万美金,顿时就激动坏了:
“诶呀!您真会呀!这您看我能不能练练?这好这个啊,我吐一回也不要一万美金,我吐一回五毛就行。那个……师兄,您能不能在这儿给我们练练,您让我开开眼。”
周秦榆也不保守,装成个好心人模样:
“真想学假想学啊?真想学,那今儿我在这儿给大家吐一回,各位观众啊,本人很长时间没吐了,如果在吐得过程中,万一有个失手,请大家多多包涵。其次在我吐得当中呢,我还有几句咒语要念一下,在念得过程当中呢,需要一件乐器,需要一面锣。锣,那位带着锣来的?”
眼看着周秦榆就快要下台去跟观众找锣了,宋元鸣赶紧拦住他:
“诶,师兄,没有带锣看戏的……”
周秦榆这就面露难色了:
“这没有锣这玩意儿也不行啊……诶!你来这锣行吗?”
宋元鸣惊讶地指指自己,为了那吐一次五毛钱的报酬也是狠下了心:
“行!只要您说行就行!”
周秦榆一听他答应了,架势也就摆了出来,凝神定气:
“那你来这锣,下面我念几句咒语,这就要正式请神了啊,现在开始,一二三!二二三!哐!哐!”
周大师兄拿了扇子那是“哐哐哐”地敲宋元鸣的脑袋啊,真把他脑袋当成锣了。宋元鸣也不是没演过这一出,可从来周秦榆都没这么重地打过他,站在台上都懵了,又不好发作,只能委屈巴巴地求饶:
“您拿我这脑袋当锣啦?”
周秦榆恨铁不成钢地嫌弃他一眼:
“你不是说要学这个吗?想学不想学啊?吐一回一万块钱呢,你想学不想学啊?”
宋元鸣欲哭无泪,谁想学啊!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容易吗!
大师兄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到底哪儿招他惹他了?
“想学,我想学,师兄!”
周秦榆又拿出腹黑逗哏的架势:
“还是的,你就当那锣就完了嘛。我这一打,你拿嘴‘哐!哐!’出声儿,刚才你不出声儿我打你干什么呀?”
宋元鸣委屈得鼻涕水都快流出来了:
“学点儿能耐可不容易呀!”
周秦榆于是就又开始了:
“哎!开始啊!一二三!二二三!”
宋元鸣哭丧着脸:
“哐……哐!”
结果还要被周秦榆骂:
“没吃饭呢是怎么着?我这都打上半天了,你怎么才出声儿啊?快点儿啊!一二三……”
宋元鸣闭着眼就铆足了力气喊:
“哐!哐!哎你跑什么呀?”
周秦榆突然跑开,把宋元鸣吓了一跳,听他问自己才从远处骂他:
“我还没打呢你这就哐哐响啊?你是锣成了精啊?锤到锣响,行不行?”
宋元鸣满腹冤屈无处可诉,这回是真打从心底叹的一口气:
“行!唉……”
接下去就是完整的一套请神过程了,也是宋元鸣噩梦的开始,头上刚才被敲的痛还没消,这就又是连着的好几下哐哐。
周秦榆一本正经,甚至还带着几分仙风道骨地念咒:
“一二三!二二三!”
“哐!哐!”
“跟随着师父上茅山。”
“哐!哐!”
“……”
“下山以后无事干。”
“哐!哐!”
“变个戏法儿大家观。”
“哐!哐!”
“先变个狮子滚绣球。”
“哐!哐!”
“再变个珍珠倒卷帘。”
“哐!哐!”
“珍珠倒卷帘啊……”
这就是在宋元鸣的头上一通连打啊,打得扇骨都折了,周秦榆居然还丧心病狂地拿起第二把扇子来打,依旧是打到折为止。
宋元鸣忍着痛含着泪还在喊:
“哐!哐!哐!哐……”
他不想演相声了!他想回家继承家业啊!
后面还有一长串的请神说辞,宋元鸣被打得人都蒙了,下台的时候差点没撞柱子上,坐后台一模脑袋就感觉自己跟蛤蟆似的满头的疙瘩。
什么时候开始相声就成了门高危职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