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赞赏地看她一眼,突然饶有深意地说:
“你这小姑娘真不错,不像我家那儿子,当年不肯好好上学,现在又不肯好好工作,非得气死他老爸不可。我可真羡慕你父母,有这么个好女儿。”
是吗?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优秀。
薛青青不大好意思地笑笑,长辈的夸奖,总是让人又惊喜又莫名惊恐。
“您要是想要,至少得准备个100来万。”
“嗐,要是有行情,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宋总您大手笔。”
别看这位宋总平时穿的都是朴实无华的中年男子标配,不知道地还以为身边的助理是老板,他是助理,每次举牌的时候都能跌破全场人的眼镜,那加价加得,都不带眨眼的。
100万的字画算什么?瞧他脖子上那串珠子,看似油腻,其实都是天价。
可是薛青青也不知道是戳到这位朴实无华的宋总幼小的心灵哪块脆弱的地方了,害得人家突然皱起眉,跟受了委屈似的。
“唉,还不是为了我那不肖子,怕他在我百年之后饿死,可不得在生前多给他投点资?”
……她就知道。
宋总三句不离不肖子,可不是得弄得圈内人尽皆知?虽说不肖,她也默默有点为宋总那儿子有这么个亲爸爸感到忧伤。
她今天也是无意识地多了句嘴:
“令公子叫什么?”
“天铭。宋天铭。”
宋总常年被不肖子吃得死死的表情突然舒展开来:“怎么,你对天铭有兴趣?其实他除了不太上进其他都还不错,要是你肯嫁过来,我百年之前一定把名下财产平分给你们夫妻俩……”
“啊……啊?”
薛青青表示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她看上去有那么饥渴吗?不不不,宋总您太热情了,还是把您家儿子留给他的真命天女吧。不过,宋天铭?好耳熟啊……
慢着,她想起来了!
怪不得她之前就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抛弃家中亿万财产,一心追逐梦想的富二代。不是裴元霆,而是宋天铭啊!
宋天铭……
嚯,二师兄,您可真是深藏不露。
出于严谨态度,薛青青还特意又多确认了一句:
“敢问令公子如今在哪里高就?”
“高就个什么呀?放着家里那么多公司不肯管,非得跟我说他要去学相声!你说说这件事是不是比什么相声包袱都好笑?我都不敢跟别人说!”
宋总又惆怅了起来,薛青青则因为自己偶然间居然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而觉得激动不已,看得边上的助理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好奇地盯着挂在墙上的对联。
这到底是什么对联?看了还能让人喜怒无常?
薛青青也是最近才养成的晚上必须要刷微博的习惯,全都是托裴元霆的福。
今儿个一刷还是有他,嫌弃地一路往下滑,然后好像在万坨牛粪中看到了一朵鲜花,再疯狂地往上滑。
就是这个!
周秦榆?
怎么会有他?他怎么也会出现在微博这种网络上,接受这些媒体的采访?
薛青青甚至以为这是个长得很像周秦榆的人罢了,但点进去一看,画面里的人一开口说话,她就确定,这就是她家的角儿。
那女主持先是问了几个没营养的问题,就跟上次看到的对裴元霆的采访差不离,大概这就是他们的套路,薛青青认认真真地看下来,到这里为止,除了被周秦榆的盛世美颜勾引得不能自已,姑且还没有什么心理波动。
但不出三分钟,很快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风口当头,女主持当然是不可避免地会提到裴元霆退出元禄社的事情,只是她提起的方式实在是太过生硬强悍了。
“请问您对裴元霆退出元禄社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当然,这不就是他们请他来的理由吗?
他们想要听,观众想要听,那他就讲讲呗。
“首先,我要纠正你的一个用词,元,是师父给的字,他退出了,这个字儿就用不了了,他现在应该叫裴霆。”周秦榆表情极淡,而女主持的脸色明显又臭了一点,只是他并不在意。“不错,这几天以来一直都是裴霆在网络上说明他和我们元禄社两者之间的事,广大网友朋友们也不可避免地相信了他的说法。但是,这世上的事情,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要是一直由他来说,既是对大家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我们元禄社的不公。”
女主持不发一言地歪头换了个姿势,不太礼貌地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这也是今天我坐在这里,接受你们采访的原因。”
“好的,我想网友朋友们应该也很想知道您方面的说法,那就请您告诉我们……您认为的真相。”
言下之意就是,你继续说,信不信由我。
周秦榆压根都没多看那女主持人一眼,他是什么样的人?从上节目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人的偏见就像一座大山,谁也搬不动,他唯一要做的,只是说明真相而已。
哪怕人啊,总是不肯相信真相,而是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我代表元禄社所有演员,在这里向大家说明,裴霆退出,绝对不是他所说的受到了不公平对待,而是他多年来在社内横行霸道,蔑视师兄弟,多次严重违反演出规定,师父为清理门户,将他逐出师门。这就是我要说明的真相,希望大家明辨是非。”
女主持的脸随着他的说明越来越扭曲,薛青青心里莫名有种担忧,以她多年观察人的经验来看,这女主持绝非善茬,态度也绝非中立,多半是想要给周秦榆摆一道。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想?您所说出的真相,也只是一家言论,您在这里解释,也有可能是在抹黑别人呢?”
周秦榆沉默了三秒钟,微微笑了起来,也不生气,却没有接主持人的话。
正在看收手机的薛青青到这里差不多已经看出来,这女主持恐怕自己就是裴霆的粉丝,说不定还是那帮可怕脑残粉中的一员,在这里假装客观地采访周秦榆,其实压根是想要带节奏,趁机黑周秦榆!
裴霆是真可恨,把饭圈那套恶俗的玩意儿污染到了曲艺界,可堪称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典范。
看主持人咬紧后槽牙假笑的样子,这会儿怕是正憋着大招吧。
明明是看个采访,薛青青居然有种看高手过招的紧张感,那屏幕里的两个人一来一往,莫名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用内力逼退对方。
不过实力相差甚疏,是不自量力坑蒙拐骗的裘千丈,遇上了隐世的绝世高手。
“您所谓的真相,如果是客观的真相,为什么到今天才来向大家说明?您说裴霆在元禄社内横行霸道,元禄社有这么多的演员,他一个人又怎么做得到?更何况,这次裴霆退出,也有不少的演员愿意跟他一起,如果真的一直以来都是他欺行霸市,又怎么做得到让别人愿意跟着他离开?这些疑点,您又能否向大家解答?”
周秦榆坐在椅子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身边,在女主持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敲,即便不穿大褂,那也是风雅的民国文士。冷眼听着对方咄咄逼人,愈显清冷出尘。
只可惜这女主持人是猪油蒙了心呐。
非得觉得那油腻的小鲜肉是好人。
薛青青真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按住女主持人的头让她说句人话,叫她瞎说!叫她带节奏!看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不得脸疼!
周秦榆是一向以来不屑解释的,这次他解释了,人家非不信,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要跪下来痛哭流涕求人家信么?
拿真相跟谎言辩论本来就已经够可笑的了。
反正他把该说的都撂这儿,信不信由他们。
周秦榆一笑,落在这帮以女主持人为代表的粉丝眼中,大概又要说他是心虚、无话可说。
傻子又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呢?
“天儿冷了,你小心感冒了。”
正被自己问着呢,对方突然来这么一句,女主持人从来没遇见过,嘴里的狂轰乱炸突然就凝固住了,憋得脸都泛出猪肝色,然后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这还能有什么言外之意,只好迟疑地回了两个字。
“谢谢。”
“得,那今天就到这吧,我后头还有事,先走了。”
眼看着周秦榆站起来走人,主持人脸上还愣着呢,只不过被采访人走了,后面的过程就没剪进去,也不知道这家媒体来的几个人私下又说了什么。
薛青青坐在床上也是愣着,但绝对不是女主持人那种懵逼,而是在回忆。
然后噗的一声,忍不住翻了个身狂笑。
周秦榆啊周秦榆,真不愧是她家的角儿,连怼人都那么有艺术性,要不是她最近听相声多了,怕也是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相声人语言的魅力了,连骂人的方式都拐弯抹角。
别感冒了。
到时候一打喷嚏,把她松仁大小的脑子给打出来。
要不日本谚语怎么说笨蛋是不会感冒的呢?恐怕还是从天津卫得来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