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织娘做得比他好，以前他对人好，从未想过要询问别人的想法。
摸爬滚打许多年，等知道对人好要先询问时，已满身满心都是伤……
秦织娘不懂王崇锦心中的想法，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灼热，身体里仿佛有熔浆在涌动，皮肤仿佛要龟裂一般。
秦织娘伸手紧紧抱住气息微凉的王崇锦。
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了，脑海里，那些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记忆，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感情，像昏暗滂湃潮涌的浪头，一浪接一浪拍来……将她淹没。
秦织娘感觉不能呼吸。
听着那轰隆隆的声音，浑身都在发抖，她像抓住浮木似的抱着王崇锦，声音沙哑地低声恳求地说了一句什么。
王崇锦闻言瞳孔猛缩，如盛水田野的眸子微微瞠大，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秦知娘you惑道，“你答应我。我、我会对你好……陪你受伤，陪你痊愈……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年少的感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刻骨铭心。
这些话由秦织娘说来，比秦穗儿说来动听百倍。
王崇锦听着自己心动的声音，缓缓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嗯。”
……
桌上放着一张宣纸，还有一方印鉴。
王重伦。
所以，这是王崇锦的屋子？
秦织娘放下印鉴。
看着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些什么——目若彤日，泌血泪，口中胡喃，力劲奇大，爱抓人咬人……
秦织娘拿着纸张回到床上。
床被散发干净的皂角清香，盖着暖暖的，香炉里翠烟袅袅，秦织娘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树叶落的沙沙风声，忽而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
回忆那日的场景，她记得被秦秀娥嫌弃地看了一眼，然后自己失控了。
事实是，秦织娘清醒地记得，自己那时仅仅是有些失落而已。
仅仅是有些失落而已。
然而那丝失落却被无限地放大，她先感到悲伤，然后无可抑制地觉得悲哀，歇斯底里地愤怒，撕心裂肺的疼……
昏迷过去之前，她好像看到王崇锦……好像还咬了他一口……
秦织娘看着纸上写着的‘爱抓人咬人’，脸上渐渐浮起一丝薄红。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王崇锦端着清粥走了进来。
秦织娘下意识地闭上眼。
屋子里很安静，秦织娘有些紧张，睫毛颤动了几下。
然后，她听到一声轻笑。
秦织娘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敷了一层白纸的窗，耳朵紧紧听着身后的动静。
王崇锦把粥碗放在桌上，拿起被秦织娘随意搁放在桌上的印鉴，放正。
那张纸……
王崇锦转身走到床边，看着脸庞朝里秦织娘手里握着的纸张，笑了笑，“还不起？太阳都晒pi股了！小小山耗子！”
“我不叫小小山耗子，”秦织娘翻过身来，半翘起身，手紧紧地握着床被，瞪着眼前束发戴冠、一头黑直长发飘逸的王崇锦，“我有名字！”
王崇锦挑眉看着秦织娘，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见秦织娘绷着一张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他也不气，只温和地对她笑。
他的目光干净清澈，却带着绵绵不绝的暖意，饶是秦织娘此刻心中觉得诸事不顺，深思细想还觉得浑身发冷，对上他的目光，也觉得那颗冰冷孤单的心慢慢的暖和起来，脸色好看了不少。
王崇锦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留了一个小缝隙，从那缝隙里看出去，秦织娘看到一片飘荡着小小莲叶的池塘，还有池塘边一座巴掌大小的竹屋。
“那是灶房，”王崇锦端起粥碗，又抬来一只竹凳，在床前坐下，王崇锦促狭地眨了眨眼，“若是能钓鱼，就近拿进去烤来吃，也别有一番滋味。”
秦织娘半撑着身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王崇锦看了看秦织娘，又回去放下碗，扶起秦织娘，安放好四方长枕，叹了口气，“那么大的人了，看起来也不像不懂事的人，却不懂好好照顾自己，”
勺子搅动清粥，秦织娘看着粥里隐隐出现的莲子，垂眸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那日，我咬了你？咬你哪儿了？”
王崇锦闻言手下动作一顿，垂下眼眸，他脸色微红，嘴里含糊道，“……不严重……已经好了，”
说着，王崇锦抬头看着秦织娘，“那日的事情，你还记得？”
那些话？
可还作数？
王崇锦略懂医理，回来将秦织娘症状写下来一理，猜到那日秦织娘约摸是积劳成疾而不自知，受到刺激，崩溃了。
这一觉醒来，那日的事情，指不定，她都不记得了。
王崇锦抬头定定地看着秦织娘，脸色红红的，眼神却认真而执拗。
秦织娘对着这样的眼睛，仔细想了想，按了按有些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摇头，“我只隐约记得我咬了你，其余的，其余的，不太记得清了……怎么？我除了咬了你，还做了什么？”
王崇锦听秦织娘说她不太记得清，脸上红色渐渐消退。
那些话，这两日，他时常回想，可让他当着秦织娘的面重复一遍那时秦织娘说过的话，他是没勇气的。
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王崇锦清咳了一声，摇了摇头，“先喝点粥吧，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
两天两夜，他用了些手段，把秦织娘从秦家、邓卢等人那团浑浊不堪的泥沼里暂时拖出来，又用了些心思，租到这间竹屋。
幸运的是，秦织娘终是全乎地醒过来，没疯，没傻。
秦织娘闻言肚子果真‘呱呱’叫起来，张嘴含住王崇锦喂来的粥，柔柔的香气萦绕，二人之间的那丝似有若无的陌生、尴尬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