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寻常女人若是不愿自己夫君纳妾,那定是加倍的小心伺候着,哪里会像她一样,日夜不归毫不在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看。
确实是他自作多情了,秦敛自嘲的笑了笑:“行,我明白了。”
说罢就往外走,心里却还抱着一丝梅若华能挽留的希望,步子故意走得慢了些。
余光里却看见梅若华拿起那本古籍,脸上若有所思,对他的愤然离去丝毫不在意。
如此种种叫秦敛气急攻心,走到门前冷声道:“待我他日将花楼姑娘迎上门,望娘子也能如此洒脱。”
待他摔门离去时,梅若华将书也摔在了地上,这人有毛病吧,明明是他选妾恋妓在先,竟然还跑得这里来质问她?
当初月下是谁铮铮誓言,这才过了几天啊,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而她从头到尾没有反抗过半句, 现在倒落下个善妒的名声,这是招谁惹谁了?
越想越气,梅若华吹熄了灯盏,将自己摔在床上。
第二天清晨,国公夫人却早早的叫她去了前厅,梅若华睡眼惺忪,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不知道婆母这么早所为何事。
到了前厅,国公夫人将一张拜帖递了过去:“若华,今日有个马球会,是吴夫人举办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闲情同我一道去?”
婆母都这么说了,她还哪会不依,这段时间确实没有做一个称职的儿媳,忙于露香凝的事,梅若华心中也不是不愧疚的。
“是,全听母亲的意思,”梅若华低眉浅笑。
因为路程紧,随后便跟着国公夫人前往京郊的马球场,等她们马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吴娘子从里头迎出来,满脸堆笑道:“国公夫人,这小小的马球会能请动您大驾光临,真是何其有幸。”
又看了看旁边这位,迟疑道:“这位莫非是……”
旁边立刻有丫鬟引荐道:“回吴娘子,这位是忠王妃。”
“原来是忠王妃,”吴娘子有些意外,嘀咕了两句,“我还以为……”
后面那话却是听不清了,不过梅若华也能猜个大概,她定是以为自己是王爷新选的妾室,现在忠王妃在京城的名声极不好听,若是她,怎么能与国公夫人形容如此密切。
说罢,又立刻换了一副脸色,笑道:“夫人,王妃,请上座。”
马球会选在京郊秋水池畔,这里水草肥美,鲜少人烟,有京城最著名的“剽骑”。
吴娘子这次包了一大块场地,中间是宽大的草坪,四周围着木阶看台,看台上轻纱软帐,时鲜瓜果,坐着京城命妇与小姐,无一不是自持身份,无一不是高门显贵。
而此时朝上最得意的国公府的两位娘子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不过本朝民风开放,就算是未出阁的小姐和庶女,都可以来这样的盛会。
此时坐在梅若华身侧另一帐的,正是那天在国公府前打了一巴掌的女子,梅若华专心看着球赛,没在意到身边的人早已经对她议论纷纷。
那女子一眼便认出了梅若华,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哟,这不是那个自己生不出孩子也不许别人生的忠王妃嘛。”
虽然周围的人自持身份贵重,不好明目张胆的嘲笑,但也有不少掩着手绢,低低笑上几声。
梅若华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上赶着给别人生孩子的妹妹吗,竟能在这里碰到你,怎么,今天也是来看看有没有人家要纳妾的?”
那女子原本就是娇惯跋扈的性子,哪里听得了这话,立刻站起身来,对着梅若华大骂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是方家的小姐,岂容得你猖狂!”
原本脸色凝重的国公夫人此时回过头来:“看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话虽说得端重低沉,在场每个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看来国公夫人是明着要袒护梅若华了。
不过也真是,这个方小姐终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一点规矩都不懂,方家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还能和秦家比吗?
届时,那方小姐也咽下气来,不敢和国公夫人争执,气得一跺脚,往旁处去了。
一场马球会一直到天色将黯方才结束,梅若华和国公夫人一路无话。
虽然国公夫人嘴上不说,可是梅若华知道今天因为她的事情秦家丢尽了脸面,虽然再没有人像方家小姐一样大胆,但是暗处嚼几句舌根也是有的。
现在京中人人传言王爷的正室善妒专权,竟存心要让秦家香火稀薄,这样犯了七出之条的女人,换做别家定是要被赶出去的,也不知道秦家在犹豫什么。
这些话现在已经敢当着面窃窃私语了,以后还指不定要闹到什么地步。
原本国公府现在权势滔天,正是受尽尊荣的时候,没想到老了竟然还要受这种气。
果然,回到府中,国公夫人就吩咐底下人,以后的拜帖邀约一概不见,就说夫人潜心礼佛,上五台山去了。
梅若华站在庭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知道这件事情是怪不得国公夫人的,都说三人成虎,谁能在这样的流言中站稳脚跟,更何况事关子嗣和秦家的脸面。
国公夫人,已经够为她袒护了。
梅若华叹了口气,罢了,与其叫她背上这善妒的名声,还不如遂了秦敛的心愿。
不就是想娶花魁嘛,她今天就替他做了这个主。
华灯初上,花满楼。
一身穿玄青色锦丝长衫,外罩八宝玲珑马褂的青年走进门来,看他腰间系的盘龙玉佩就知道此人身价不菲。
青楼的老鸨可个个都是眼尖的主儿,看见财主找上门,自然是殷勤往上凑:“这位公子,第一次来玩儿吧,我们这儿什么姑娘都有,环肥燕瘦,温柔可人,保管您满意。”
立刻就有一群穿的姹紫嫣红的姑娘围了上来,身子一个比一个软,叫的一个比一个甜。
不过青年却目不斜视,好像对这些俗物都不感兴趣,直接清了清嗓子,说道:“清秋姑娘在吗。”
话音刚落,老鸨的脸色立刻变了,又是尴尬又是迟疑的说道:“清秋姑娘今天不接客,您要不再看看别的姑娘,像咱们楼里的‘牡丹’……”
话还没有说完,青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老鸨直接禁声,不敢再说一个字。
“我也不是为难你,只是我今天非见到清秋姑娘不可。”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
老鸨看见那锭金子,眼睛都直了,这是何等的气派啊,普通人谁能轻易拿出这样的宝贝。
片刻犹豫,就立刻把金子揣进了怀里:“公子真是阔气,清秋姑娘就在楼上,我这就带您上去。”
听见房门被人推开,对镜梳妆的清秋说道:“妈妈,不是说好今天不接客吗。”
“她已经出去了。”青年哑声道。
清秋立刻回过头来,青年看见她的模样,一丝惊艳,一丝了然,笑道:“果然是个绝世美人儿。”
“您也不差啊。”清秋笑道。
青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就被笑容掩盖:“何出此言。”
清秋浑身打量着他,拨了拨手上的豆蔻指甲,半晌才出声答道:“如果小女子没有猜错的话,阁下便是闻名京城的‘露香凝’当家,梅若华了。”
那青年一翻下袍,坐在茶桌旁,为二人斟好了茶,才抬起那张英气逼人的脸:“都说清秋姑娘是天上女娇娥,人间解语花,看来这话果然不假。”
“他”正是乔装打扮之后的梅若华,她敢说,任凭她的化妆技术,几乎可以达到易容的地步,对方肯定不是从相貌上看出来的。
那她肯定是结合众多因素猜出来的,最厉害的不仅于此,而在于她对于梅若华的评价——“露香凝”当家掌柜。
这便是梅若华最乐意听到的称呼,她并不想凭借一个男人妻子的身份活着,可见清秋之前对她的秉性足够了解。
绕开忠王妃这个称呼,还可以绕开她们二人之间的症结,此言一出,不愧是秦敛知己,不愧是京城头牌。
清秋放下手中的簪子,走到茶桌前,近距离看,竟比方才还要妩媚动人,在这逼人的艳丽之下,还有着几分少女的纯洁之感,不要说世间的男子,就连梅若华看着都有几分动心。
“夫人谬赞了,您铺子里的脂粉我一直都很喜欢,只是露香凝的贵客太多,我一个下等女子,终究买不得多少。” 清秋笑得矜持,在梅若华面前流露出几分怯意。
梅若华却知道这怯意是伪装,她什么人物没见过,就算是忠王爷也是她的裙下之臣,这等心思,非凡人所能及。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您的才貌誉满京城,露香凝里的脂粉,只有您这样的女子才配享用。”
此言一出,清秋立刻跪倒在地:“夫人误会了,清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看来她以为自己是找上门算账的家眷,梅若华苦笑,流水无情架不住落花有意啊,她没有这个意思,可秦敛却是惦记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