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捏着两千块钱快步跑回房间，她一步也不敢停，一刻也不敢缓，要不是现在已经入夜了，她恨不得下一秒就带着邓小琪去医院。
“有钱了，小琪。”
林妙妙把两千块全放在邓小琪手里，第一次觉得二十张一百块，居然有这么厚的一叠，这钱太重了，每一张都是邓小琪的一份希望。
“明天我们就去医院，”她重复着，似乎在坚定某种信念，“明天一早就去，你一定会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就回高中母校去，看看唐老师，看看老赵。”
“对，”邓小琪眼里亮亮的，浸满了璀璨的星光，“我听你的，妙妙，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还你。”
“不用还，”林妙妙打开电脑把征文发给组委会，“如果我征文获奖了，我给你好好补补身体。”
窗外的雨停了，乌云散去，留下寂静又辽阔的夜。
林妙妙和邓小琪相拥而眠，心中一同幻想着渡过难关的喜悦，却无人知道，意外与明天，到底哪一个先来。
第二天一早，林妙妙被手机上一个短信吵醒了——老妈：我跟你爸上班去了，你早上也出去吃吧，给她们留点空间
她们？谁？林妙妙挠了挠头，王胜男又卖什么关子？
这时候邓小琪也醒了，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我去上厕所。”
“我也去，”林妙妙觉得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走，一起。”
走到客厅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这心慌的来源。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时，林妙妙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
邓心华就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装满了烟头，她的表情空洞，眼睛里全是血丝，红得吓人。
林妙妙从没见过邓心华抽烟，这个女人向来是得体又骄矜的，连最微不足道的小首饰都要配着成套的衣服戴。可是今天，邓心华没有化妆，整个人显得沧桑而颓唐，脚上的鞋子明显不是一双。
她应该昨晚就已经来了，却不知道是胆怯还是无助，并没有叫醒自己的女儿，而是在客厅坐了一夜。
万籁俱寂中，邓小琪颤抖着叫了一声，“妈……”
这一声艰难叫出口的妈，如同打开了某个黑色的开关，邓心华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邓小琪——
啪！
一声耳光响亮清脆地落在她脸上，把她打得偏过头去，但邓小琪始终没哭。
烟灰扬了满地，邓心华的眼泪先掉下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抓着邓小琪的胳膊，声嘶力竭，“你把我当成你妈了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就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邓小琪退了一步，“我一个人，苦苦熬过来的日子，我死死咬着牙走过来，我怎么可能，让你再替我疼一次！”
“你养了我十八年……”邓小琪抬起手，提邓心华擦眼泪，“也保护了我十八年，现在我长大了……轮到我保护你。”
她出奇冷静，又出奇坚强，好像跳脱出那个脆弱又无力的自己，跳脱出困扰了她无数个夜晚的噩梦，她的母亲，就是她唯一的软肋，也是她最坚硬的铠甲。
邓小琪抱住泣不成声的妈妈，“妈……我不疼，我也不丢人，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了，我依然在妈妈怀里，我什么都不怕。
“傻孩子……”邓心华死死抱住女儿，眼泪簌簌落下来，“妈对不起你，妈没保护好你……”
“走，”邓心华拉着邓小琪，“妈带你去医院，现在就去。”
林妙妙跟上来，拉着邓小琪另一只手，“我陪你……”
邓小琪一把甩开她。
“不用了。”她给了林妙妙一个冷漠的、讽刺的、让她终身难忘的眼神。
“妙妙，你太让我失望了。”邓小琪说。
林妙妙愣在原地，直到邓小琪跟邓心华走了很远很远，直到她们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她依然愣在满地烟灰的客厅里，周身寒冷。
“我没有……”她喃喃自语，“不是我……告诉她的……”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久到地板上太阳的影子缩短又拉长。她想了很多，觉得邓小琪有妈妈陪着，应该会渐渐好起来，那两千块可以还给老妈，又想到底是谁告诉了邓心华这件事，想来想去……也只有王胜男了。
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林妙妙没力气再去想了。
她缓缓坐下来，不停拆开零食袋子，把各种食物塞进嘴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头脑清晰一些，好好去分辨其中的对错。
好像也没什么对错，邓小琪是对的，王胜男也是对的，那……自己错了么……
手机在桌上响了很久，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钱三一？”
“嗯，”他的声音带着急促，好像在压抑着情绪，“邓小琪跟你在一起么？”
“她走了，”她茫然地站起来，“她跟她妈妈一起去医院了，走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了？”
“妙妙，”钱三一的声音带着喘，似乎在跑，“你有没有觉得，从始至终，陈铮身边有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过？”
林妙妙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是说……那个大姐大前女友？！”
“对，今天陈铮在被遣送回北京的车上，警察交接班的时候，他被人放走了。”
“被人放走了？”
“你还记得陈铮当时说的，他不怕蹲监狱么？”钱三一说，“我猜测他的那个女朋友，应该是有一个在警局高层的亲戚，所以他不是不怕，而是即便进去了，也很快会被放出来。”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这一次他们交代的事情太多，已经涉及到刑事犯罪，恐怕难免法庭审判，而最薄弱的环节就是遣送回北京的这条路，他只要在这里跑了，藏起来或者躲到国外去，就很难再被抓捕归案了。”
“而以他这样的偏执性格，逃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把自己引到江州导致案发的邓小琪，他现在，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林妙妙感觉浑身血液都涌到头顶，“我该……怎么办？”
“别慌，听我说，”他的声音稳下来，“第一，一定要在陈铮之前找到邓小琪，第二，不管她有没有跟邓阿姨在一起，都要把她带到最近的警察局，第三，把位置发给我，就在哪儿等我，一步都不要动，我去跟警察解释。”
“好，好！我现在就去找她，”林妙妙慌忙下楼，“我知道她们去哪家医院……”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嘟嘟两声，是邓小琪的手机打进来的！
“小琪打来的，”林妙妙松了一口气，“我先让她去警察局，然后发定位，我们一起赶过去。”
说完就挂断了钱三一的电话，迫不及待接通了邓小琪这一边。
“小琪，你现在……”
下一刹那，她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