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天晚上,班主任老孟就去找毛老师。毛老师彼时已荣升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职务变了,本性未改,依旧每天端着一大搪瓷缸子,见谁都脸带笑:
“去我那喝茶啊。”
毛氏老二说,那天晚上,老孟一进门,他就知道夜猫子进宅不是好事,立刻蜷缩到了窗跟下,竖起耳朵捕捉里面每一句话,怎奈老孟音量极低,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但最后只听得他老爸一拍桌子,一声大喝,声震瓦宇:
“一如既往地分!我支持!”
这一嗓子把毛氏老二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回到卧室,还没来得及向哥哥详细汇报,就听得毛老师的公鸭嗓子在高声喊老大。毛氏老大站起身来,凛然地看看兄弟,正正规规地整整衣襟,昂首挺胸,风萧萧兮易水寒,宁死不屈誓不低头,悲壮之极地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走了出去,真的像一位斗士那样,气度非凡。毛氏老二偷偷冲他哥竖了竖大拇指,这更让老大斗志昂扬,把脑袋仰得更高了,真像一位英雄赴死那样走了出去。但十分钟不到,就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眼泪鼻涕横流、很狗熊地,被毛老师押解回来:
“老二,你也给我老实点,再出馊主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大瞬间由英雄变狗熊,加上毛老师严厉的声色,让毛氏老二两股战战,欲站不能。
毛老师杀一儆百,一箭双雕,绝!
入夜,毛氏兄弟两个相对而卧,泪眼朦胧,一阵长吁短叹,慨叹生不逢时。
第二天,毛氏老大两边的太阳穴就被拔成了鲜红色,眉心也多了一道红印,走路抚胸,坐下抱头,言不成句,目不识丁。毛氏老二表情沉重地解释说,哥哥为了班内事情急火攻心身染沉疴,母亲连夜刮痧拔罐,才从鬼门关上救回小命。老二的眼珠子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番,最后发出恳请:还望众兄弟姐妹放他一马,诸事不要再让他出头露面。
都是阶级兄弟,怎能再雪上加霜,大家伙儿一个劲地劝毛氏老大回家休养,敬候佳音。毛氏老大抱着腮帮子吱吱呜呜满脸通红,我们权当作他还是情绪激动,号令毛氏老二扶他哥哥回宫修养,敬候佳音。
大战在即,却损兵折将,已为兵法大忌。怎奈我们是一群黄口小儿初出茅庐哪有经验可谈。
紧接着,老孟逐一找我们几个代表去“谈心”。
老孟在公众场合玉口难开,又似笨嘴拙舌,但做学生思想工作却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倘若谁在学习方面被他抓了把柄,不分男女,无论场合,你不低头认罪痛改前非泣血明志保证学习上突飞猛进,那是休想过关的;高中三年被他训得涕泪横流的同学不下数十位。
我第一个被召见。走进荒郊僻壤似的小院,看见老头正站在门口“迎驾”,一脸明媚笑容,笑得我打心底惶恐:老头的葫芦里到底会卖何药?出乎意料的是,老孟对分组之事只字不提,单从我的学习讲起,先是问我为什么偏爱语文而敌视数理化,和数理化有仇吗?而后,讲到偏科的严重后果以及该怎么补救,又讲到整体学习成绩和三年后考学的目标。话锋由此一转,开始说到我父亲的为人还有工作以及家人对我的期望,等等,等等,就在我的精神防线即将被攻破之时,我突然明白了老孟的“险恶意图”:诛人诛心才最为狠毒!看来,老孟强攻不下采取软招,在对我实施“诛心术”啊!明白了这一点,立刻绷紧神经,以守为攻,严防死守,拒不妥协,直说得老孟口干舌燥,几近虚脱,见我还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丝毫没有动摇妥协之意,他伤神绝望地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回到班里,岳增林仰着黑脸问情况如何?
情况如何?
“涛声依旧!匹夫老朽,能奈我何?!”我说得豪迈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