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师升任毛校长以后,办公室就不像原来那样清净了。他整天忙得像陀螺,转的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现在,处理完一大摊子乱事,刚刚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大缸子茶水,想润润嗓子,老孟推门进来了,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想妥了吧,学生们等着上课呢。”
毛老师叽咕着大金鱼眼,一筹莫展地盯着老孟:
“是不是,不合适啊?”
“我充分考虑过了的,合适。合适的很。” 孟老师一脸从容镇定,信心十足。
这已经是老孟第三次登门和他要人了,要的是地理老师郑凤仪。
郑凤仪老师是高三四班班主任。她是一位身材短小体态瘦弱,但走路铿锵说话亦铿锵的女性,毛发有些稀疏,但被修剪的整整齐齐,齐着薄薄的耳唇,一走路或一讲话,有绺头发会得体的滑落过耳畔,于是,一个漂亮的甩头动作,这绺头发又复归原位。她的开口语是:“各位”
“各位同学……”
“各位同仁……”
“各位家长……”
郑凤仪老师铿锵的声音经常会在各个场合想起来,与这声音相伴的是永远严肃的表情,永远犀利的目光。有个学生上她的课,私下想请教问题,端着书本走到她面前,因为对视了一眼,居然把问题给忘了,稀里糊涂的又走回座位。
“你们没有注意吗,郑老师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看我一眼,我一下子就懵了。”学生可怜巴巴地解释。
郑凤仪老师所教科目是地理,属于副课。按常理副课老师一般不担任班主任,全校副课老师但任班主任的除去老孟,就是这位郑凤仪老师。老孟当班主任是因为系出名门,而郑老师当班主任则是主动请缨,或者说死磨硬泡争取下来的。
“副课老师怎么,就不能,当班主任?!”郑凤仪一字一句、一句音量高过一句地反问。
“贾府四春,最有才华最有能力的是元春吗?是吗?”环顾众人:“不是!是三小姐,探春!”郑凤仪振振有词。
言下之意,她把教辅课的老师比喻为赵姨娘生的,教主课的老师比喻为王夫人所养。
——郑连荣老师酷爱红楼,把好端端一本《红楼梦》拆解开来,每天胳肢窝底下夹一部分,没事就拿出来细细研读,是全县有名的红学研究者。
郑凤仪退休以后,一手筹建了一个红学研究会,据说是山东省第一个县级红学研究会,再次名噪一时。——当然这是后话。
或许就是因为全学校仅有老孟和她的“出身”相仿,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老孟当做了竞争对手,时时处处对照攀比:校春季运动会上,四班比二班少拿一块金牌,体育课代表马上被就地免职,且众目睽睽之下遭受怒喝训斥,惶惶如落家之犬!上学期摸底考试四班的成绩屈居我们之后,四班的同学们由此进入了水深火热永无天日的痛苦时光:没有了周六周日没有了课外活动,甚至一度取消了体育课,全班的口号就是“苦学一学期,赶超二班!” 诸如此类等等,无形之中弄得两个班的同学也是处处明争暗斗,时时唇枪舌剑,见面就像乌眼鸡一样,宛如倒退千年回到春秋时期的两国争锋。我和好友猪肉荣分居这个两个班,因为彼此交好,一度被各自班定性为“特务”,时时受到奚落和打击,在校园里相见都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真像地下工作者一样。
一听老孟又来要郑凤仪,毛老师就想岔开话题,拉家常一样诉起苦来,说真不如原来当老师那般自由了,好多时间被一些杂七杂八的政务所占用,真是无官一身轻啊。
“那就别当校长了,谁又没拿枪逼着你当。”老孟不让毛老师绕弯子,直接截断了话题。
毛校长一口茶没咽好,差一点呛着,眨巴着金鱼眼,死死盯着老孟的黑脸膛琢磨了半天,仍是一头困惑,愁肠满腹,他真搞不明白老孟走的是一招什么棋,只得告诉老孟容他再考虑一下,明天一定答复。
其实,毛校长不同意老孟的请求,一是考虑到老孟和郑凤仪的关系多年来一直不融洽,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大家都看得到,两个人自从当班主任以来就拧着劲地比成绩,比名校录取。有一年,为了争一个好苗子,两个人差一点动手——当然是郑凤仪老师动手,老孟这点风度还是有的。郑凤仪认定那是一个考北大清华的理科苗子,而老孟则圈定让那孩子走文科,招致自己麾下,最后居然争到了校长那里,校长无奈,让学生自己决定选文还是选理,弄得那孩子郁闷了好几天,最后低头走到郑凤仪的班上,深深鞠了一躬,扭头跑进了老孟的班里,让老孟的脸上乐开了花……两人不睦的事多得是,怎么能共事?
二,毛校长也出于私心:郑凤仪老师倘若本心不愿意到二班教学,赶鸭子上架的话,就一定不会好好教二班的学生,借机拉二班成绩的后腿,那样以来,不势必影响俩宝贝儿子的学习嘛?!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所以,毛校长迟迟不同意老孟的要求。但是,这个请求,也就是地理老师改由郑凤仪担任的消息被毛氏老二传到了班里,众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