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闻渊那句问话的时候,闻安晖心底是惊讶的,甚至闪过一刻慌张,他望着闻渊面无表情的样子,暗暗将手紧握成拳,低头回了句。
“儿臣想要为父皇分忧。”
“嗯!理由很充分。”闻渊望着闻安晖点了点头。
“所以你为寡人分忧的方式,就是让人围困寡人寝宫,戒严皇城,然后带着大臣来逼宫,是吗?”闻渊每说一个字,闻安晖的心就每沉一分。
“父皇病重,儿臣只是想要保障父皇安全,至于大臣们担心父皇安康,过来求见扰了父皇清净,并非儿臣本意。”闻安晖低着头,表情讳莫如深的垂下眼帘。
“太子,既然不是你的本意,你为何不阻止?”闻渊盯着闻安晖,嗓音低沉。
“……。”闻安晖嘴巴张了张,抬头望了一眼闻渊,最终默默抿嘴低下头。
见闻安晖不说话,闻渊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既然你没有阻止,便说明你心里其实也是认同的,你想逼宫,想早点坐上这个王位,既然如此,当敢作敢为才是。”
“父皇!”抬头望着闻渊,没想到竟然会听见对方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
“儿臣没有,是诸位大臣觉得父皇太过操劳,想让儿臣早点为父皇分忧,儿臣只是……盛情难却。”说完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闻安晖低下了头,而回应他的却是闻渊一声朗笑。
“好一个盛情难却!”闻渊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笑意。
“如果你不愿意,谁又能勉强你?还是说,你连几个朝臣的行动都约束不住?如果是,你觉得就算让你坐上这个王位,又能坐得了多久?”
说完这句话的闻渊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眼眸也带着一丝冰冷,这让闻安晖不由得脸色微变,表情错愕的同时,眼神也变得幽暗起来。
“所以父皇是觉得儿臣这个位置坐不久,才一直不愿将手中的权力交出吗?”那你觉得谁能在这个位置长久,你又想把权力交给谁?辰王吗?
最后那句话,闻安晖在心里想了又想,终究没有问出口,但闻渊却从他脸上看了出来。
“你觉得是这样吗?”闻渊眼神微眯的望着闻安晖,后者低声回了句。
“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没有什么好客气了。
“不,你一点都不愚钝。”闻渊望着闻安晖摇头,在对方疑惑的目光笑扬起嘴角。
“明明已经顺利坐上太子之位,待寡人百年后,你自然能够顺利继承王位,而你也是这么计划的,如果没有寡人这个前车之鉴的话。”闻渊的话让闻安晖心念一动,却没有开口。
“你的大哥是嫡长子,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就算他当上太子,以你大哥的资质,就算有皇后外家的支持,也坐不稳那个位置,所以皇后才会想要跟罗家联姻。”闻渊盯着低头的闻安晖继续说道。
“丞相千方百计召回花家想要兵权,结果却差点为他人作嫁,所以当安贵妃说要跟花家联姻的时候,你其实是乐见其成的,而寡人也不得不默许,因为这样一来,花家的兵权就能得以保留,你和大皇子之间依旧势均力敌,朝堂也依旧趋于平衡。”只可惜,花家不愿成为这权力下的牺牲品。
想到这里,闻渊心中难免愧疚,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让闻安晖望着他咬了咬牙。
“可花家想要抗旨,最终成了叛国贼。”闻安晖接的这句话,让闻渊听得嗤笑。
“花家会变成叛国贼,全拜丞相所赐,而你在知道这件事情后,顺水推舟的娶了罗家大小姐,目的不是打压你大哥,而是为了牵制安家,因为你知道,一旦你有机会坐上王位,安家便一家独大的权倾朝野,你不愿坐上王位还要受人摆布,所以扶持了罗家。”
听到闻渊这些话的闻安晖,心里是惊讶的,原来他以为的及早谋划,其实一直都被人看在眼里,到头来竟是自作聪明。
“你很聪明,虽然扶持了罗家,却也不想让罗家压下安家,故而一直都不让太子妃有孕,因为一旦生下嫡长子,有朝一日你登基后,罗家势必会不遗余力开始为孩子谋划,到时候,罗家会变成第二个安家,你便是第二个寡人。”而太子妃一日不能生下孩子,罗家就一日不得安心,只能战战兢兢为自己所用,有这样心计的人,又怎会愚钝?
“要想不受外戚干政,就必须有足够的权势去压制,在没有把握将安家和罗家完全掌控之前,你一直都蛰伏的很好,也在默默培养自己的势力,岭南盗匪招安,就是最好的例子。”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闻安晖抬头望着闻渊在心里一叹。
“可儿臣不管如何谋划,父皇属意的继承人都不是儿臣。”既然如此,又怎能怪他不择手段走到这一步?
“你错了。”没想到闻渊还是摇头。
“如果安家没有容不下花家,又或者没有打花家军的主意,这个位置最后八成还是会落到你手里,因为辰王从来就没有稀罕过这个位置。”如果不是他强留,那人早就带着孩子离开了,是他自私,才造成了花家的悲剧。
“不可能!”闻安晖瞪着闻渊,一脸的不相信。
“辰王一直想要还北疆自由,但皇后却一直盯着不放,所以皇后想要跟罗家联姻的时候,辰王便主动接触了花家,谁知道安家也盯上了花家,于是才有了花家的叛国。”所有人都觉得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却只有辰王一个人觉得,亏欠良多。
“辰王想要王位,不过是想要给花家平反罢了,那孩子,向来没什么野心。”闻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嫌弃,但更多的却是宠溺,而就是这样的温情,让闻安晖看的狠了狠心。
“看来,母妃有一件事情说对了,除了承欢宫那位生的孩子,没有谁能让您放在心上。”对于闻渊那难得的慈父模样,闻安晖看了只觉得寒心。
“那你母妃有没有告诉你,除了辰王,你们每一个孩子都想着让寡人早点死。”闻渊沉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闻安晖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眼下的一切,解释什么都是讽刺,因为偌大的皇城,乃至阚京城,想要皇帝早点死的人,太多太多……。
“父皇如今说这么多,想来心里已经有了结论。”既然这么多人想要他死,就算贵为帝王,恐怕也活不成了。
“逼宫是不可能的,弑君倒是可行。”闻渊如是说。
“就算弑君罪名成立,也落不到安家头上。”闻安晖望着闻渊微微皱眉,不知道对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吗?”闻渊望着闻安晖耐人寻味的笑了笑。
“……?”闹不明白闻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安晖抿了抿嘴说道。
“父皇还是写下诏书吧!也能留些体面。”
“写了诏书就能活的意思吗?”闻渊好笑的望着闻安晖。
“太子该不会以为,寡人身上的毒还有的解吧?”
“……儿臣可以让父皇颐养天年。”能活多久便多久,反正下毒的人死了,就算解不了毒,也不会再加重。
“太子说这话,不觉得心虚吗?”闻渊望着面露狐疑的闻安晖摇了摇头。
“连阻止朝臣守在寡人寝宫门外都做不到,你哪来的自信可以保证寡人写了诏书后,能够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听到这句话的闻安晖张口结舌的望着闻渊,最终眉头紧皱的无言以对。
“出去吧!”闻渊不耐的挥手赶人。
依言往外走了两步,闻安晖像是突然回神一样的转身望向闻渊。
“父皇,既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为什么还要单独见儿臣?”
“你说呢?”闻渊不答反问,望着闻安晖的视线耐人寻味。
没再说话,闻安晖转身走出房门,等身后房门再次关上的时候,台阶下的安佑之等人也迎了上来,在把闻安晖打量一遍之后,安佑之忍不住皱眉问了句。
“皇上给你说了什么?”
低头望向台阶下的安佑之,站在走廊上的闻安晖若有所思。以他现在的实力,要想稳住超纲必然得借助外力,安家还是罗家,他必然得选择一个,一旦他选了,单单是后宫进人这一件事,他就喝一壶的。
安家送进宫的人,罗家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而得来势的安家,又怎会把罗家放在眼里?若是得罪罗家,没有兵权的他又要如何立稳朝堂?难道要任由安家摆布不成?
想到这里,闻安晖突然就理解了闻渊在殿内跟他说的那句话,有个弑君的把柄,安家也会忌惮他几分吧!
“殿下!”看闻安晖不说话,安佑之忍不住大喊了两声。
回神的闻安晖望了皱眉的安佑之一眼,然后回头又望了身后的寝宫一眼,忍不住有些戚戚然的嗤笑一声。
这恐怕是父皇教给他最后的为君之道了,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感激。
心里这样想的闻安晖,低头垂眸的时候,脸上表情也变得伤痛欲绝,眼眶湿润的抬头望了众人一眼,哽咽的呢喃了一句。
“父皇病重,赶紧把太医都宣来吧。”
听到这句话的众大臣都愕然了,连安佑之都忍不住眉头紧皱的眯起眼睛。
“皇上情况这么糟了吗?”安佑之打量着闻安晖,又望了一眼寝宫房门。
病重,便是要死,这是皇帝不打算下诏书,只能弑君了吗?
“丞相,还是快些宣太医过来候着吧!本殿担心父皇,可能会熬不过今晚……。”闻安晖望着安佑之一脸凄然。
事情宜早不宜迟,这话可是丞相您说的。
“是。”安佑之低头应了声,然后又听得闻安晖说了句。
“辰王那边也通知一声吧!”
听到这句话的安佑之心头一颤,抬头望了一眼闻安晖,默默应了一声是。
看样子,辰王不在阚京城的事情,是瞒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