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死多少人,你们才肯罢休?”
“您说什么老板?”
一旁的同事听不明白他的老板在嘀咕什么,故而问道。
其实以赵老板的阅历,多大的风浪他应该都经历过才对,死个把人也是常情,但赵老板见不得自己的同事殉难!
他在想,这些江湖上的恩怨,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到底死多少人才会平息斗争!
煤炭素来有黑色黄金之誉,所有人为之趋之若鹜,也情理之中。
可是每年因为矿争矿难死去的无辜生命,又该如何伸冤?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煤炭。
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些资本家!
赵老板明白其中的道理,却始终接受不了那么多人因此丧命。
“老板,我们回去吧,小王跟小万的葬礼,我们会办风光一点的!”
“嗯——走吧!”
这时的赵老板,蹒跚地从地上爬起,他似乎有些疲惫,更像是厌倦了这样的斗争。
每次发生大事,都要赵老板这些公职人员擦屁股。
所有的黑锅,是赵老板他们的系统在背。
因为斗争而取得的利益,却由那些资本家享受。
虽然赵老板早已看透这一切,却有心无力,他在这个动荡而落后的时代里,有时候连一颗螺丝钉都算不上。
但再怎么看得透彻,赵老板势必要找陈冲讨个说法!
车子开在了路上,赵老板坐在后排说,“送我去医院——”
“啊?好——”
开车的同事不明白,赵老板身体好好的,也没有受伤,就是出了些汗,为什么要去医院呢?
但作为下属,只能按照吩咐做事。
赵老板身体无恙,一根毛发都没有伤及。
他去医院,只是找陈冲讨个说法。
因为斗争,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以后不知道还要死多少!
此时的陈冲,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完全可以出院修养,但为了造势,为了扩大这次事件的影响,故而赖在医院没走!
这次能死里逃生,陈冲也感到万分庆幸。
可是遇害的那名记者,却因陈冲而死,他心下愧疚。
而陈冲能做的,只有金钱上的补偿抚恤。
作为吕梁城里权势滔天的人物,陈冲刚一住院,就来了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在得知陈先生受伤住院,他们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
叫得上名字的,有长沙会的几个老板,还有新腾的几个小股东。
叫不上名字的更多!
“陈先生,您伤这么严重吗?我这里有一株参王,兴许对陈先生的伤势有所帮助!”
“前一阵子还活奔乱跳的,怎么才转眼的功夫,就搞成这样了?”
“老家那边新茶上市,这是一点特供茶,陈先生就在医院多多修养,偶尔也可以泡杯水喝!”
“听说海拔六千米的林芝对伤口极有好处,陈先生可以吩咐下人熬汤补补身子!”
病房其实足够宽敞,但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未免显得有些逼仄狭小了。
陈冲知道这些人的来意,无非是借着这次机会,与自己混个眼熟而已。
但病房里闹哄哄的,叫陈冲有些烦躁。
“好了各位,我身体抱恙,医生吩咐要多多休息,你们都回去吧,等我出院我们再聚!”
陈冲下了逐客令。
一帮人唯唯诺诺,又乱七八糟说了些奉承的话,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可是这些七嘴八舌的乌鸦刚走,又迎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赵老板的西装包了殉难者的骨灰,带去了局里。
他里面原本是一件雪白的衬衣,此时却早已湿透,而且脏兮兮的,好像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似的。
看到赵老板如此狼狈的模样,陈冲有些错愕。
“赵老板,您——您怎么?”
陈冲本来想说,您怎么这副熊样,想想又觉得不合适,便将后面的部分咽了下去。
可赵老板神色凝重,他也不是来熟络感情的。
“陈先生,我两个同事遇难,如今尸骨无存,你怎么说?”
“啊?”
听到这话,陈冲明显愣了一下。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节哀顺变了。
但是想想,陈冲又改口说,“对不起,是我不好,连累了赵老板!”
赵老板前来讨要说法,自然不吃这套。
“哼——为了煤炭,每年死那么多人,每次都是我们擦屁股,到头来我的同事牺牲了,黑锅由我们来抗,胜利的果实却由你们享用,陈先生,你知道我对你们这些煤老板很有意见吗?”
“抱歉赵老板,你同事牺牲,我也有责任,我会补偿的!”
陈冲能捡回一条命,也多亏了赵老板及时赶到,故而才能得救。
他愿意做出补偿,一来,是对自己内心愧疚的救赎,二来,是感谢!
可赵老板此次前来,绝非为了一点点金钱上的补偿。
“我们有我们的规定,对殉职者也会有相应的抚恤,不需要陈先生做什么补偿。我这次来只想问问陈先生,你们为了山里的煤炭打来打去,何时才是个头?”
赵老板是个俗人,他喜欢年轻的小女孩,比如主动撩弄他的贺娜。
赵老板在作风上兴许存在争议,但是在工作上绝无一点疏漏,他向来恪尽职守,也一心为公为民。
可是关于煤炭的硝烟一日没有熄灭,那么,吕梁便一日不能太平!
而吕梁最大的两家煤炭公司,一家新腾,一个冯家!
这两家起先难分伯仲,不过如今分出了胜负。
陈冲是这场斗争里唯一的操纵者,赵老板只能前来找他。
赵老板抛出的这个问题,叫陈冲难以回答。
他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整个吕梁,谁都看到了陈先生的手腕,新腾有如今的发展,也的确是陈先生一己之力缔造。兴许陈先生为今时今日这一切都感到特别自豪,甚至很有成就感,可是陈先生——你有没有数过,你害死了多少人?”
“那赵老板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不死,以后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吕梁是个小地方,煤炭斗争乱象横生,只有让煤矿统一管理、让煤矿公司企业化,才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伤亡!”
赵老板带着情绪前来讨要说法,可惜他准备不足,才一个碰面,就被陈冲一句怼的再说不出话来。
而陈冲保留了一句更加狂妄自大的话——
的确有人因我而死,但在未来,有更多人因我而得救!
这时的赵老板再不说话,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兴许正如陈冲所讲,只有让所有的小煤矿统一管理,才会避免煤矿主之间的斗争吧。
这样想想,赵老板似乎释然了两个同事的殉难。
他对这个少年,也有了新的认识——你操纵这一切,好像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但深想一下,也的确可以让更多人得救。
你是为了利益救了更多人,还是救了更多人,才得到更大的利益?
这个辩证的问题,赵老板想不明白。
就算陈冲解答了他的疑问,也难以叫赵老板信服,因为他不相信一个如此稚嫩的少年,会为了救更多人而做这一切!
“陈先生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老板理清了其中的思路,便心知再没了逗留的必要。
他抬脚刚要走,恍惚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陈先生,毛红兵跟冯川有旧交,兴许毛红兵会捞人,不过我这边会加快速度,争取三日之内让冯川判刑,就算毛红兵想捞人,也晚了一步!”
“毛红兵?”
陈冲太久都没听人主动提起这个名字了。
然而陈冲思索的样子,却叫赵老板面色同样变得凝重起来。
这家伙年轻轻,知道的倒不少,难不成你也认识那尊老虎?
“你认识毛尊?”
“不认识,不过我比谁都清楚毛红兵的死穴,我倒希望那老东西能出面!”
陈冲与毛红兵缘悭一面,前世今生都未谋面。
对毛红兵的认识,全都来源于报纸新闻。
那尊老虎,迟早落马!
可是陈冲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叫赵老板越发疑惑——你一个小毛孩知道毛尊的死穴?
在巨大的权势面前,是没有死穴破绽的!
但凡深谙毛红兵背景的人,就算背地里,也绝没人敢说那是个老东西,生怕隔墙有耳,传到毛红兵耳朵。
陈冲是第一个!
赵老板在想,你充其量不过是一家大财团的主持者,有什么能耐敢跟毛尊叫板?
毛尊一句话,就能让新腾集团从上到下,顷刻间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