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认父
安平君2019-08-28 17:003,861

  叶歧扬面上的笑意于瞬间凝滞了,他随即对外吩咐,“清和!”

  “公子。”

  他急切道,“去伙房问问,谁动过给先生的药!”

  见叶歧扬这般急切,苏雁菱却是渐渐平静下来了,其一,蜂蜜并非毒物,即便与生姜相冲也伤不了人性命,何况是药物中的干姜,那人的目的,绝不会是想用此伤她性命;其二,她与军中之人并无冤仇,即便是起过冲突的秦尧斌,可他早已因着刺杀之事对她心服口服,况且他也不该晓得她对蜂蜜过敏之事,若说想用蜂蜜试探她的真实身份···

  她顿时明白了,眼下不敢见也不得不去见了,虽晓得一旦来了军中必定会经历此事,可她终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如今躲了那么久,她依旧狠心沉住气,可他,却已沉不住了!

  晚间去见见吧,也正好,有一件事,她想要亲口问问他。

  眼见得清和正领了命要出去,苏雁菱忙出声制止,又对叶歧扬道,“大人,蜂蜜是加在我药中的,此事,我想自己处理。”

  叶歧扬本就是所有事的知情之人,苏雁菱将对方猜的七七八八的时间,他亦是揣测了个大概,却依旧有些担心,“你可以吗?”

  “恩。”

  晚间却是连日来难得的好天气,虽是不曾有月光,可也是没有前几日的阴霾,晴朗的夜空,缀着诸多零星的亮光,偶尔抬头望一望,沉重的心境却已是渐渐消散了。

  苏雁菱孤身一人走近曲墨函的营帐,面色凝重的吩咐帐外守卫,“全部退下,我有话对曲将军说。”

  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都退下。”曲墨函的声音却是从帐内传出,“没有本将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守卫纷纷抱拳退下,苏雁菱这才走入帐中,一张书案上遍陈卷宗,边上又悬了一张山川地图,标注了不少记号,其后的案上,群山起伏,绵延不绝,又有河流蜿蜒流过,大大小小的堡垒,越启对峙的格局,正是如今越启二朝二分天下的局面。

  曲墨函眼下正捧了一本书细细看着,面上已是退去了才到军营之中的那一种憔悴,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带着重伤后的虚弱。

  他淡淡道,“的确是本将往先生的药中加了蜂蜜,先生可曾起疹子?”良久不闻苏雁菱的回答,眸子往上一扫,长眉一挑,问道,“先生可要问罪?”

  苏雁菱望着父亲已是夹杂了不少银丝的双鬓,想起父亲今年已近知命之年,心中更为酸楚,果真是父亲耐不住心头疑问而做的试探!

  也许她今日不该拿错药,不该发觉此事,该如同往日一般喝下去,等待身上起了疹子,等着父亲夜间探望将她痛斥一顿,而后,可以对着疼爱她的父亲,诉尽这两年间的苦楚。

  再或者,她该在初入军中时分,见到父亲之后,便对他坦白一切,而后父亲暴怒也好,疼惜也罢,他都是她最为坚实的依靠。

  泪汩汩而下,从簌簌的泪光中瞧出去,曲墨函依旧坐于一旁看书,一双眸子不含喜怒,如同秋水般静谧,苏雁菱屈膝而跪,膝行几步上前,叩拜道,“不孝女岚鸢,拜见爹爹。”

  曲墨函顿时如闻惊雷,手中的书卷怔怔地落下,眸子亦是怔怔地转去苏雁菱面上,他忙起身,双手掰过她的双肩,急切地问道,“你···你真的是我的阿鸢?”

  战地男儿最是坚韧刚毅,尤其是曲墨函这等纵横沙场二十几年之人,早已见惯生死,饶是这样,此情此景,却依旧教他老泪纵横,“你没有死?!”

  苏雁菱膝行几步上前,拿衣袖去给父亲拭泪,尽量用最为平静的语调说话,“爹爹,阿鸢没有死,阿鸢回来了!”

  她将父亲扶起来,缓缓道,“两年前女儿被高人所救,之后送到扬州青囊馆修养,”说着又是垂泪,盈盈然拜倒,“女儿不孝,贪生怕死,两年时间隐姓埋名,不曾与爹爹母亲联络···”

  “起来,”曲墨涵忙起身拉苏雁菱起来,又拉她在他身旁坐下,“你让为父想得好苦!”

  苏雁菱将头靠在父亲肩上,泪已是收不住了,“女儿又何尝不是,只是那人又是下毒又是纵火,是铁了心要女儿的命,女儿···”

  曲墨函在两年前的家书之中,是晓得此事大致经过的,只是如今听女儿亲口讲来,心中更为恨毒,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是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不必多说,其间苦楚,为父晓得。”顿一顿,又拉着她问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苏雁菱摇摇头,“女儿没事。”她微微抬眼望着父亲,“只是爹爹···”

  曲墨函故作轻松一笑,道,“你看爹爹,像是有事的样子吗?”他又看着她怜惜道,“你呀,瘦成这样,脸色也差!回去之后,可得好好调养。”

  苏雁菱轻轻地点头,旋即一笑,又絮絮念着家事,她拿捏着时机,恍若无意一般,将积压在心底已久的疑惑抛出,“爹爹,你早些时候蒙冤,你知不知道是谁陷害的你?”

  曲墨涵的双眉顿时拧在了一起,“怎么这么问?”

  苏雁菱只当做全然不曾发觉父亲心中的剧变,叹道,“只是怀疑啊,石厉身上那么多的疑点,还没弄明白就被林副将杀了,而林副将···又战死沙场,似乎什么线索都断了!”

  曲墨涵的笑容有些尴尬,道,“诚如石厉所说,他是希望抓着我能罚的轻些,这才···”

  “爹爹!”苏雁菱无奈地叫他,“阿鸢能发现的东西,爹爹怎么可能还会被蒙在鼓里?”她停一停,望着爹爹正色道,“那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辞罢了,究竟是谁,胆子这样大,敢在战地栽赃嫁祸!”

  曲墨涵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方安排得极为精密,不留半点栽赃嫁祸的痕迹,若不是我知道我从未通敌,只怕看了那封信,连我自己都要信了···”

  “精密?”苏雁菱嗤之以鼻,嘲讽道,“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还算精密?”

  曲墨涵并未说话,烛火之下,他鬓边的几缕银丝显得格外刺眼,他忽然抬起了右手对着她,“此事到此为止,别再追究了!”

  他是习武之人,手上诸多伤口老茧也不足为奇,可他的掌心,却有着一条浅浅的粉色,是伤后的血痂褪去所致,而那些粉色,这样柔软,这样嫩,明显是不久前的新伤!

  “爹爹···”苏雁菱依旧忧心不已,“若爹爹不知道那人是谁,来日要如何防范他再下毒手?”

  曲墨函怜爱地望苏雁菱一眼,渐渐软下了声音,“阿鸢,这不是你该想的事。”

  “不是我该想的,可什么是我该想的呢?”苏雁菱淡淡扫过桌案前大大小小的堡垒,笑得有几分凄惨,“若是往昔,阿鸢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晓得,自然不会过问这些事,可如今···朝中有人要害女儿、害爹爹性命,女儿若依旧什么都不晓得,不去想,只怕什么时候被人害死了都不晓得。”

  曲墨函忙道,“有爹爹在,不管他是何方神圣,我都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苏雁菱抬起头,见父亲目光炯炯,眸中尽是坚毅之色,仿佛印象中孩童时分的无数次,父亲同煜王相约外出,将小小的她放在马背上,一道带出去,看尽金陵繁华盛世。

  心底叹息一声,瞧这模样,他是晓得的,只是不愿让自己知道罢了!

  曲墨函却忽然转了话题,问道,“阿鸢,青囊馆中,你的师傅,可是苏启昀?”

  “是。”

  曲墨函漆黑的瞳仁中却又渐渐显出几分异样的惊喜来,他怔怔地念道,“天意···天意啊!”

  “天意?”

  曲墨函心中动容,二十多年了,当年绮罗为他的绝情哭过多少次,可他,却是从来都不信的,他觉得,兄长有兄长的苦衷,可饶是这般,他依旧不敢前去求证,明知兄长身在扬州青囊馆中,他却是半步都不敢靠近,生怕见到的,又会是二十多年前,码头上绝情又伤情的一幕。

  不过还好,眼下总算是又添了些许联系,他道,“阿鸢,这会,我们一家可算团圆了!”

  苏雁菱更是一头雾水,“一家?爹爹认得师傅?”

  曲墨函点点头,温和道,“你不该叫他师傅,你该叫他一声舅舅才是。”

  苏雁菱惊道,“舅舅?”半晌,又无奈地笑了笑,“是哦,母亲与师傅,都姓苏。可母亲怎么没有提起过,师傅也没有提起过?”

  曲墨函正色道,“兄长归隐的事,牵扯到二十多年前一桩谋逆旧案,牵连甚广,但其中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我只晓得,那个晚上,容王逼宫,死了很多人,兄长,大概是从死尸之中爬出来的···”

  苏雁菱问道,“之后,师傅就避世扬州了吗?”

  曲墨函摇一摇头,眸色深深,尽是悲苦之色,“若这样简单,兄长何至于同绮罗断了联络?”

  “那···后来呢?”

  曲墨函叹道,“叛乱平定后的一日,兄长遇到了刺杀。”

  苏雁菱一惊,联想起师傅避世之举,只觉心中一寒,随即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皇帝派来的?”

  曲墨函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她,点了点头。

  苏雁菱更是不解,“皇帝为什么要杀师傅?”

  曲墨函苦笑道,“阿鸢,爹爹若晓得那么多内情,如今怎能官居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他悲痛道,“兄长听到这消息后,当即杀了那人,而后,抹了脖子。”

  “什么!”

  曲墨函尚且淡然,道,“幸而那时岳母尚在,将他救了回来,他醒来后,只对我说了八个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苏雁菱微微蹙眉,思索着话中深意,良久,她问道,“师傅的意思,是他知道皇帝太多秘密,所以才不得不辞官。与爹爹母亲断交,是为了保护你们?”

  曲墨函怔怔地点头,没有说话。他对兄长,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既是信他绝非无情之辈,却又怕极了他无情的痛斥。这样矛盾的感情,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怕见绮罗,更是让心底的谜团藏了二十多年,却也只是藏了二十多年,从未前去求证。

  苏雁菱心中对师傅的疑惑却是渐渐散尽了,他精通文武,是因他早年是朝廷重臣;他辞官避世,却居于扬州,是因为他始终放心不下爹爹和母亲···

  可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竟是教师傅甘愿埋没满腹的才华,远离金陵的盛世,居于扬州,做一个小小的大夫?

  她抬起头望一望曲墨函,见他面上阴晴未定,也不能确定他是否真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

  于是,很识相地没有去刨根究底,只叙些家常,夜深的时候,便告辞回营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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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如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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