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叶歧扬顿时慌了神,战场本就多杀戮,苏雁菱刚刚苏醒,又不会武艺,若又被伤着了,该如何是好?他正欲冒险起身去接她,贺兰菁却长枪一横,长眉一挑,道,“叶歧扬,来啊,你赢了我就收兵,你输了,我就杀尽你大越兵马!”
意料之外,苏雁菱却并未如他所预料的娇弱,她摔倒后,只在地上滚了一圈,便飞快地站了起来,叶歧扬这才松了口气。
苏雁菱空手夺下一旁启军的兵刃,将他远远地踹了出去,又一个利落的转身,一刀砍在贺兰菁的战马上。
战马吃痛,长啸一声,生生的将贺兰菁给掀了下来,叶歧扬看准时机,在贺兰菁摔下身之际,一剑劈在他的长枪上,长枪应声而断,贺兰菁大怒也无济于事,只得挥着一根木棍,同叶歧扬较量。
那一边,苏雁菱亦是没有闲着,她发现,她的武艺虽说不精,可对付这些启军,竟也是绰绰有余,加之她如今亲眼见得越军的伤情,又亲身投入这战场之中,心中恨意更甚三分,便也抛开了早先的不忍之心,只忍着双手手掌的痛楚,一个个地去对付启军将士。
可她毕竟是女子,身上又有伤,加之陆江逸早先给她下了药,尚未恢复过来,只撑了一阵子,便觉阵阵晕眩,胸口亦是越来越闷,几乎要站立不稳。
贺兰驰却是去而复返,他仿佛早见到了她那时空手夺白刃的场面,对她很有兴趣,一招一式,尽是对准了她去的,苏雁菱无法,只得苦苦招架着,可眼见得一柄染血的青锋剑刺来,她却是半步都挪不动,身体还不争气地往后倒,她狠狠地甩头,试图将一切迷蒙甩去,可终归徒劳无功。
眼见得那柄剑越来越近,叶歧扬正被贺兰菁纠缠,分身乏术,清和亦是被启军所累,苏雁菱心中暗道,怕是得挨他这一剑了。
不料,却见一根木棍自眼前飞过,准确无误地击落了贺兰驰手中的利剑,转头望向木棍来处,却见叶歧扬将剑架在贺兰菁颈上,眸光却望向自己,漆黑的瞳仁中,满是担忧。
贺兰驰失了兵刃,很快就被越军团团围住,气的在马背上大喊,“二哥!”
苏雁菱见周围启军的杀戮已有所控制,忙小跑回叶歧扬身边,叶歧扬这才将眸光转向贺兰菁,“贺兰菁,你有何话说?”
贺兰菁轻蔑一笑,并不看叶歧扬,只细细打量着苏雁菱,最后问道,“小子,跟我回府怎样,我绝不亏待了你!”
贺兰驰被他的这一番话惊得险些摔下马来,这二哥莫不是在西北呆久了,没见过这样娇小清秀的人?
他对贺兰菁喊话,“二哥,他是个男人!”
贺兰菁语出惊人,“屁!你看她的脸,像个男人吗?”
苏雁菱亦是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瞧着贺兰菁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不自觉地躲到了叶歧扬身后,贺兰菁笑道,“打战有什么好玩的,跟我回府,我带你玩更好玩的。”
这般赤裸裸的引诱,便是叶歧扬涵养再好也忍不了了,于是一个眼神暗示,清和便得了指令,不动声色地绕到他背后,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膝关节上,怒骂道,“好玩你个头啊,信不信小爷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贺兰菁顿时一个踉跄,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脖子上的肌肤划过利剑,成了一道浓重的血痕。
叶歧扬咬咬牙,低头看着贺兰菁,道,“贺兰菁,你现在的命在我手里,你还如此嚣张,竟还敢打我师侄的主意?!”
手中的力道篡然加大,“你当我与二位师兄是死人吗?”
贺兰菁抬头,“怎么?”旋即佯装恍然大悟,笑呵呵地调笑着,“哦对对对,我忘记了,叶大人如今也尚未娶妻,就冲你的相貌,若是你能把你的脾气改一改,本王还是愿意收了你的!”
贺兰菁瞧着叶歧扬因盛怒而渐渐扭曲的面容,心中渐渐觉得好笑,三弟啊三弟,二哥如今尚且无能为你报仇,可瞧着杀你的人这样恼怒,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三弟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周遭一片寂静,贺兰菁估摸着叶歧扬还没杀他的胆子,于是更为放肆地挑衅,“怎么,看我不爽?来来来,你砍啊,砍啊!”说着伸着脖子,语气愈发的重了,“往这儿砍啊!”
贺兰驰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差点就没喊出声来,贺兰菁依旧调笑自若,嗤笑一声,“不敢了吧!”
话音未落,便见苏雁菱重拾兵刃,一刀砍在贺兰菁的小腿上,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二哥!”
“嘴巴放干净些!”苏雁菱怒斥,被人当做玩物一般打量,这样的屈辱,自两年前险些被太子施暴后,她倒还真没受过!
她换了匕首,在贺兰菁小腿上很劈一刀,刮下一小片肉来,语气亦是渐渐凌厉起来,“惠王殿下知不知道,中原早年有一种刑罚,叫做凌迟,那可真是生不如死。爷手上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贺兰菁不由得呼痛,挣扎道,“好个恩将仇报的小子,我刚刚可是救了你!”
苏雁菱淡淡道,“可要杀我的人是你的弟弟,功过相抵。何况就算你不出手,师叔也会救我的。”
贺兰菁心中骂娘,有些后悔生了把他招致身边的想法,这人绝不可能会是往日里能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给些小恩小惠就能让他感恩戴德的宠儿,虽有些可惜那样一副好看的皮囊不能为自己所有,但仔细想想,还是保命要紧,于是道,“叶歧扬,君子之约,我输了,我收兵。”
叶歧扬点点头,收了剑,还未发话,便见苏雁菱飞快地将刀架在他颈上,身后随即传来沉稳的男声,“怕是没那么容易。”
苏雁菱见是曲墨函,顿时莞尔,“将军。”
贺兰菁见这架势,忙转向叶歧扬,“怎么,你反悔了?”
叶歧扬淡淡道,“我本就没答应。”他的目光在苏雁菱双手上流连,晓得该尽快处理她的伤口,便也无心纠缠,只道,“何况,我也放你生路了,将军不放,我师侄不放而已,与我无关。”
“你!”
叶歧扬又转向曲墨函,道,“接下来的事,拜托将军。”
“末将领命。”
叶歧扬满意地点点头,拉了苏雁菱就往帐中走,苏雁菱却是有些不安地看着帐外剑拔弩张的紧张对峙,又转头望望叶歧扬神态自若地取了药箱出来,思索良久,终是不明白两者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别,忍不住问道,“大人,贺兰菁···”
“你不用这样紧张,”叶歧扬淡然道,“将军晓得轻重,绝不会杀了他,也绝不会让他继续在大越大营放肆!”
苏雁菱一怔,旋即脱口而出,“为什么?”
叶歧扬反笑道,“你不晓得原因,竟也没一刀捅了他。”
“我信你。”苏雁菱静静望着他,眸中满是坚毅之色,道,“你有你的原因。”
叶歧扬轻笑几声,缘由虽是沉重,可面对苏雁菱,却是少不得故作轻松地吐露,道,“杀贺兰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再杀启朝皇族,只怕这战争,永远到不了头了。”
苏雁菱一怔,思及贺兰骞临死前的挣扎,心中竟生了愧意,于是问道,“大人,我是不是不该杀死贺兰骞?”她讪讪低下头去,原以为,贺兰骞一死,贺兰驰年少无为,定能大胜,岂料短短几日,启帝竟从西北柔然之地调来了贺兰菁,虽才智未必及得上贺兰骞,可他一身的武艺,却从未有人能与其匹敌。
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几分哽咽,“我以为杀了他,战争就能结束···”
叶歧扬经不住叹息,像她这般思虑纯洁的人,最是不该被牵扯入权力的斗争之中的,“傻瓜!”
苏雁菱抬起头来,深邃的黑眸中有着晶亮的液体涌动,似是极为后悔往昔的刺杀,又似是很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她傻。
叶歧扬抬头扫她一眼,又将眸子转向了她手掌的伤口,渐渐沉下了声音,“战争的持续与否,从来不取决于一个战将的生死,繁华盛世之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才是一切的决策者。”
他望着她,语气愈发的柔和,“何况,那日我赶到的时候,你被伤的厉害,而贺兰骞,不过皮肉之伤。”他拿干净的纱布拭去苏雁菱面上溅起的血渍,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你是我自贺兰骞手上抢下来的,明白吗?”
“大人?”一时间,苏雁菱有几分出神,纵然她那时伤的厉害,也绝不会辩不出自己究竟伤了贺兰骞何处,皮肉之伤与致命一剑,她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叶歧扬又是在帮她?帮她挡下此事的一切结果。启朝朝廷的痛恨报复,大越朝廷识破女儿身后她会遭受的苦楚,都由眼前这人挡下了。
呆愣间,又听叶歧扬说道,“手给我。”
苏雁菱神思恍惚,仿佛这时候才觉出双手掌心的疼痛来,她垂眼望一望桌案上的瓷瓶,有些胆怯,“我可以自己来。”
“别动。”叶歧扬却无放手之意,一手按下她的手腕,一手拿纱布蘸取少许烈酒,小心翼翼地按在她的伤处。
他低声道,“会有些疼,忍着些。”
苏雁菱只觉一丝丝的抽痛,掌心似乎裂成万丈沟壑,无声无息地将她淹没,可这一分疼痛过后,又觉得神思竟如此清明,她拿衣袖抹一抹冷汗,抬眼望向叶歧扬,终于想起来,早先被她藏起来的某些事,已是彻底暴露在他的眼前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白,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人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叶歧扬正挑她掌心中的小石子,听闻这话,动作僵了一会,他自然晓得她将要坦白的会是什么事情,可他却始终不忍心,不忍心再见她窘迫而焦虑的模样,他愣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雁菱,战争结束后,跟我回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