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怀疑她有什么企图吗?
虽然父亲表现得很淡然,一心一意专注着他的麻辣烫生意,但他用心的炮制凉茶,每一味药材都是他亲自去市场挑选,淘洗晾晒再熬制,这么多年,他克守着制茶的一规一举,没有松懈半分,可见他内心是放不下对本草的热爱。
宋一羡说:“你作为盈克汉方的咨询顾问,最关注的问题应该是什么样的策略,什么样的人能让公司发展壮大起来,而不是某个人愿不愿意这样做,如果真是对公司发展有力的,那就应该主动说服对方。”
他说:“你很懂得经商之道。”又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我一个叔叔家里。”
这个叔叔其实是宋一羡父亲的大学同学,名叫秦蒿,家就在附近白头古镇上,家里三代都是镇子上的中医,替人看病,也自己制药,秦蒿的成绩优秀,本来是可以进药科院的,却在老爸的一再要求下,回到镇子上继承药铺,父亲每年都会带她过来拜访。
白头镇离药材市场有60公里,尽管是山道,但路面平坦,四周树荫茂密,现在白头镇在大肆发展旅游,交通都是玻璃的观光车,打开车窗,凉风迎面而来,闻着花草香,顿时让人神清气爽,凌恒有些期待古镇的美景。
宋一羡说:“我觉得这个镇子的名字真美,白头,让人想到齐眉举案到白天,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凌恒暗忖,年轻的女孩子心思单纯,只是这世上白头偕老的爱情又有多少,只会徒增烦恼。
车绕过一个山头,一排排一圈圈青色的瓦顶出现在视线里,就像是青色的玉盘掉落在草丛里,他开始迫不及待,他去过突尼斯,去过阿尔瓦拉辛,也去过巴登,都不如国内的小镇古朴典雅,能让人身临其境时光的沧桑流逝。
古镇里的路都是用石板铺就,高低不均,有的石缝间长出绿油油的小芽,凌恒左右环顾,镇子里商业气息很弱,只有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田园惬意。
穿过狭窄的小道,她指着一块写着“生正堂”的牌子说:“就是这里了。”
宋一羡往屋里叫了一声:“秦叔叔。”
一个很年轻的男子闻声走出来,笑着说:“你老爸一个星期前打电话说你要过来,房间我都已经收拾好了。”
又看了凌恒一眼,说:“这是你男朋友吗,真是好眼光!”
她脸一红:“不是的。”
秦蒿只当是女孩子害羞,接着对凌恒说:“乡下地方,比较简陋,你不要介意。”
“这里环境清幽,又古朴,我相信未来几天的日子应该非常的有趣。”凌恒客气的说:“秦先生,打扰了。”
秦蒿向楼上叫了一声,下来一个看起来只有10多岁的小男孩儿,脸上还带着稚气,凌恒想要自己拿行李,小男孩儿也不听他的客气,手脚麻利,力气也大,拧起宋一羡和凌恒的行李包就往楼上跑。
“这是一个朋友家的孩子,送到我这里来学药的,现在能耐着性子呆在这里的年轻人不多了,只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就好。”秦蒿向她介绍着,话语间透露着无奈。
她问:“秦叔叔,现在是不是制曲的时候。”
秦蒿笑着点点头:“没想到你还记着,是的,这两天雨水比较足,我正准备去山里采药制曲。”
她赶紧说:“我们跟你一起去。”
秦蒿本来是取了老婆的,但老婆嫌他呆在镇子上,没什么前途,就带着孩子走了,秦蒿也认命,古话说,忠孝难两全,他既然已经承诺父亲要守着祖业不能离开,他就会坚守到底,至于妻子和孩子,她们想过更富足便捷的生活可以理解,他每个月都会固定给她们打一笔钱,尽自己的一份心,从此之后,他没再找对象,尽管村子里有人给他说媒,他果断的谢绝了,现下唯一的心愿只想着后继有人,不要让父辈的心血失传。
秦蒿跟宋健寰提过,说她很有潜力,宋健寰说:“我从不强求她要做什么,一切随缘吧。”
所以每次她来,秦蒿都会热情的接待,带她去采药制药,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传授给她。
因为跟秦蒿熟识,她没拿自己当客人,准备动手做晚饭,她招呼着凌恒出门:“村东头有个菜市,陪我去买点菜回来准备晚餐。”
一条清流的小溪穿镇而过,菜市里有很多鱼虾卖,她负责采买,凌恒帮她拧东西,看到有人把一天收获的鱼虾卖出去,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突然觉得,其实快乐是很简单的。
自己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浏览着世界上最快捷的资讯,拿着让人羡慕的高薪,过着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为了今天的工作和地位,从不停止的学习,残酷的竞争,即使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你也不能有半分的松懈。
他从事着自己满意的工作,拿着不菲的佣金,但他并没有体会到曾经想象中的快乐,反而是这些人的朴实与纯真,更让他心动。
宋一羡问:“你在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有点羡慕这里的生活,突然想到宋董书房里挂着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她扑哧的笑出声来。
他好奇:“很好笑吗?”
“身在商场,尔虞我诈,腥风血雨,哪里能淡薄寡欲,维持内心的宁静?”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悲凉,他何尝不是这样?
晚饭由宋一羡下厨,厨房连着后院的一块大石坝,大大小小的竹簸箕里晒着的药材,凌恒都不认识,拿起来看看,又闻闻。
宋一羡将菜籽油下锅,小米虾轻轻一炒,河鲜的香味就飘出来,再加上后院割的韭菜,他伏在门口,说:“道味一定不错。”
她打趣着:“等会儿你可以多吃一点,这菜壮阳。”
他转身往院子里走了,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也有女人和他调过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偏偏在她的面前,心里会升出一种微妙的暧昧感,她的一举一动,很容易牵动他的情绪。
她做了丰盛的一桌菜,炒河虾,鱼汤,油煎豆腐,蒸蛋,他指着一碟凉拌菜说:“我认识这个,叫鱼腥草。”
她解释:“我们这里的土话叫折耳根,可以入药,凉拌的吃法最多。”
饭吃到一半,听到有人在外面吆喝:“秦医生,我女儿肚子痛,麻烦你出来看看。”
秦蒿放下筷子就跑出去了,小男孩儿也跟着跑出去,跟在师傅后面多,才能学到真传。
主人家都不在,凌恒也不好动菜,放下碗筷,和她闲聊起来:“这里就只有这家医院吗?”
“村子里有西医,只是这里很多居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对外面的新鲜事物接触比较小,所以他们相信传统,遵守传统,这也是生正堂能传承下来的根基,生正堂的意思就是,人这一生都要堂堂正正的做人,行医亦是如些。这也是我最敬佩秦叔叔的地方,他当初留在药研所,现在也应该是教授级别的人物了,如果他不回来,这村子里就没有中医,他们家一些独特的中药炮制古法也就失传了,这会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种流失。”
宋一羡轻步来到药铺的大厅,在旁边“偷师”,秦蒿给小女孩儿脉诊之后,说:“脾胃虚弱,饮食停滞,是小儿积食。”
秦蒿走到药柜前,拉开装药材的小抽屉,拿出几块像压缩饼干一样的东西,用牛皮纸包好递给对方:“用来泡水喝,一次一块,明天就会有好转的。”
那人接过来,连连道谢,然后抱着女儿走了。
她给凌恒介绍说:“刚才秦叔叔拿给对方的就是六神曲,明天我们要进山里去采制作六神曲的药材。”
夜里下起小雨,雨水打在木质的房檐上,雨声玲珑,宋一羡去上卫生间的时候,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二楼的长廊上,正对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轻步走过去,想来个出其不意,快要走到他身后的时候,他察觉到了,转过身来对着她轻轻一笑。
她问:“看什么呢?”
“以前从来没觉得雨声好听,现在却觉得能听听雨声,是件多么放松的事。”他那么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她:“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美好的风景。”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每次制药的时候,老爸都会让我静坐冥想,说只有感知到本草花木的灵性,才能通过炮制将它们的生命发挥到极致,可惜我没什么慧根,总是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