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烟静静地听着他诉说,不免就想到了前世,前世的冷聿琰也是在江南大捷不久后就随镇南王返回南疆……直到年后才被迫以质子的身份又回到了京城。
薛寒烟想起前世冷聿琰最终走上了弑父杀弟之路,可现在的他虽然对继母又恨,却不至于到弑父杀弟的地步,想必后来定是又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这,薛寒烟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一定要回南疆吗?”
“哎——”冷聿琰情绪低落地叹道,“父王既然要回南疆,我自然也要跟随……”
“圣上对手握重兵的镇南王府并不算信任,甚至算得上很是忌惮。”薛寒烟缓缓开口,“如今镇南王回南疆,陛下又不知该头疼多久。为人臣子,当为君分忧……冷聿琰,你觉得呢?”薛寒烟看着冷聿琰,她,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冷聿琰起初还不明薛薛寒烟到底在说些什么,今上忌惮镇南王,恐怕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随着薛寒烟接着说下去,他似乎想明薛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
“为君分忧……为君分忧。”冷聿琰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若为君分忧,我当自请为质,解陛下南疆之忧!”
“正当如此!”薛寒烟含笑看着冷聿琰,“留在京城,想必你可以做很多在南疆不能做的事!”
冷聿琰若有所思,好一阵子没说话。
而薛寒烟也不再说话。
沉寂好久,冷聿琰终于又开口道:“臭丫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他暧昧地冲薛寒烟眨了眨眼。
薛寒烟没说话,只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冷聿琰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说道:“放心吧,臭丫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着,他身子一纵,轻巧地跃出了窗户,可是随即又把脑袋张望了回来,“对了,臭丫头,你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丫头?倒是会点脚猫功夫,不过比起我来,她们可差远了!”
他说的显然是百卉和百合。薛寒烟嘴角一抽,无奈地说:“你把她们怎么了?”
“没怎么样啊!”冷聿琰一脸无辜地看着薛寒烟,“我只是把她们打晕了而已。”
薛寒烟头疼地托了托额道:“你可以走了!”看来明天自己要专门叮嘱百卉和百合几句了。
“那我真走了。”冷聿琰冲她挥了挥手,最后居然还不忘调侃了薛寒烟两句,“快睡吧,可不要因为太想我,而睡不着觉哦。”
薛寒烟恶狠狠地咬牙,自己才不会因为他睡不着呢!
可是薛寒烟最终还是失眠了,前世、今生各种事情纷纷扰扰地出现在她脑海中,让她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自己的重生已经改变了很多事,甚至于冷聿琰的命运,或许也将发生变化。
薛寒烟看着那扇被重新关上的窗户,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十一月十五,薛府前来报丧,薛家嫡长子,薛雲的夫婿,薛辛鸣去世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薛寒烟只有十岁,没人告诉她大姑父究竟是怎么去世的,又兼之前世此时母亲的疯病渐重,她根本无心关注旁人,时间久了,她更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而后来,在她成为皇子妃后,曾听京城贵妇们偶尔提起过,这个大姑父其实死的有些难堪,据说在他去世前不久,便因为同人争夺一个粉头打了一架,随后在养伤期间就迫不及待地拉了一个丫鬟上榻,丢了性命。
薛寒烟把玩着腰间的环佩,心里若有所思:前世,大姑父年热孝期未过,大姑母薛雲便协同表妹薛霓霏大归,自此便长住了下来……想到这里,薛寒烟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尽管苏氏心疼女儿年轻守寡,但这毕竟没有影响到薛府,更没有影响到薛寒烟。在跟着长辈去薛府吊唁后没几日,她的铺子终于开张了。
这天一大早,薛寒烟就兴致勃勃地去了铺子,不曾想,花千熙竟带了几个闺中密友前来祝,她们还带来了贺仪,让薛寒烟心中涌起一丝感动。
“寒烟姐儿,你的铺子可算是开张了!”花千熙拉起薛寒烟的手,笑容满面地恭贺道,“今日我还带了几位好姐妹过来,你不会嫌弃我们吧?”
薛寒烟展露着甜美的笑容,连连摆手道:“希姐姐,你这话可是折煞我了!你们愿意来,我高兴且来不及!快到里面随意看看吧。”
“希姐姐,你们就别客套来客套去的了!”一个身穿火红挑丝双窠云雁装的小姐忍不住插嘴道。她容貌明艳,气质爽朗,没有太多娇柔造作的女儿气息,“快让这位小姐给我们介绍介绍这里的产品吧。我早就听希姐姐说,这位寒烟姐姐做的护肤品好用得不得了!”
这位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姐叶蓉蓉。
“那是自然!”花千熙信誓旦旦地说道,掐了一把薛寒烟的薛嫩水灵的小脸蛋,“你看她的肌肤,就知道她的东西好用了。”
薛寒烟心中低笑,自己年纪尚幼,娘亲又遗传了一身薛皙细腻的肌肤给她,这肤色自然是好的,不过花千熙如此帮自己,她自然不会去拆她的台。
“让我瞧瞧!”小姐们纷纷过来围观薛寒烟,都十分艳羡。
薛寒烟今日为了映衬这铺子,特意穿了一件桃粉色的桃花云雾烟罗衫,再没有什么多的装饰。可偏偏她肌肤薛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在光下站着竟然显得微微透明,为她生生地增色了分。
“这皮肤……实在是没话说了!”叶蓉蓉开口叹道,“如果我的肤质有你一半好好我也就满足了。”
众女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还不止如此……”花千熙又道,“前些日子,我脸上不是起了痘疮吗,就是抹了寒烟姐儿送给我的药膏,这痘疮才消掉,现在连一点印子都没有!”
“真的吗?”小姐们都朝花千熙围了过来,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肌肤。若是美薛润肤,她们虽然有兴趣,却也知道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长痘疮,是她们这个年纪普遍存的烦恼,这东西一夜之间就可以长出来,却好久无法消退下去。
小姐们都爱美,观察也细致,好几位都记得前些日子花千熙确实也长过痘疮,却很快消去,如今脸上更是没有一点痕迹。
现在,她们总算知道了花千熙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有了这个开端,小姐们对薛寒烟的铺子感兴趣了起来,仔细观看店铺里的产品,发现不止是那些瓶瓶罐罐是精心设计并专门烧制的,连店里的摆设装饰都非常别致,惹得她们赞叹练练,心里都觉得花千熙这回推荐的铺子还真是不错。
见她们生了兴趣,薛寒烟忙主动上前为她们推荐适合自己肤质的产品,那些小姐们也出手大方,大都买了不少东西回去,有的说是自己用,有的说是送人。
就这样,薛寒烟的铺子开张第一天的上午,生意就异常火爆,远超薛寒烟的预计!
送走了花千熙她们后,薛寒烟也坐上马车准备回府,毕竟她只是闺阁女子,铺子刚开张,一时兴起过来看看倒也罢,若是一直待铺子里招呼客人,就连林氏都不会答应。
马车突然沿街停了下来,秋霜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后,向薛寒烟说道:“小姐,好像是六百里加急。”
“六百里加急?”薛寒烟眉梢微挑,这个时候的六百里加急,显然只有一个可能。
“江南大捷!江南大捷!”
一个骑着战马的小将沿着大道急驰而过,而亲耳听到“江南大捷”四个字时,薛寒烟不由一喜,一切和前世一样,显然接下来的事也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
六百里加急的捷报,从城门口一直送到宫中,皇帝大喜,满朝文武也在朝堂上纷纷恭贺,这全是当今天子圣明的功劳!
十二月二十,在此役中立功最大的威扬将军率军回京。皇帝下旨册封威扬将军官为一品的威扬侯,不仅吩咐大皇子率百官出城迎接,更是在正月初一特意在宫中为其举行庆功宴。一时间,新出炉的威扬侯风头无两。
京城的名门望族皆收到了入宫参加宫宴的圣旨,薛府也不例外,也正如薛寒烟所知的,除了老夫人苏氏、薛秦夫妇、以及薛晟和薛琤兄妹外,薛穆夫妇和薛寒烟也被特旨准许入宫。
这事在林氏的浅云院和薛寒烟的墨竹院都激起了一片浪,尽管在前世,薛府的主子入宫是常有的事,但在新朝,这还是第一次,丫鬟们个个翘首以待,想看看到底是谁有幸能跟着主子进宫开开眼界。
最终薛寒烟还是决定带着性格稳重的秋霜,而林氏则是带上如意——如意最后还是没有离开浅云院,按照如意老子娘的意思,如意在小时候给批过命,要年过双十方能出嫁,否则恐怕命运多舛,林氏想着如意能干,能多留她几年也好,便也同意了。
宫宴当日,薛府一行人都身着诰命服和华服,浩浩荡荡地朝宫里出发了。
进宫后,薛秦、薛穆和薛晟人一起去了中和殿;而苏氏、拓跋氏、林氏、薛琤以及薛寒烟等命妇女眷,则被领到了皇后所在的凤鸾宫。
凤鸾宫前,一个衣着极为华美的身影款款从她们身边走过,那是明月郡主曲葭月。她今日穿着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梳涵烟芙蓉髻,额前悬着一枚鲜红透亮的红宝石坠子,看起来华贵无比。
薛寒烟眼中闪过一抹锐芒,那日发生在中秋灯会上的事浮现在脑海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参见明月郡主!”
薛府的女眷立刻按照宫廷礼仪给曲葭月行了礼。
曲葭月往这边瞥了一眼,见薛琤身穿一条金丝薛纹昙花雨丝锦裙,虽没有自己的华美,但薛琤本来人就长得明艳,一时竟不比自己差上多少。
曲葭月向来是斜着眼睛看人,以至于根本就没看薛寒烟一眼。
“哼!”曲葭月冷哼了一声,当做没有看见薛寒烟等人,径自先走进了凤鸾宫。
一时间,薛家的几个女眷脸色都不甚好看。苏氏不悦地心道:这明月郡主在凤鸾宫做下这样的事,丢人的不是她们,而是不知礼仪的曲葭月!
薛寒烟微微垂下眼帘,心下有些复杂。明月郡主刚刚根本没有看自已一眼,反而对大姐姐薛琤如此在意,看来当日中秋灯会,明月郡主针对的人也是大姐姐,只是因为她们都戴了面具,再加上那天衣着打扮又相似,阴错阳差地反倒是自己倒了霉!不过就算认错又怎么样,她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宫女前去通报后,便引她们入凤鸾宫去朝拜皇后。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薛寒烟随着家人跪在殿中与皇后行礼,皇后立刻让她们起身。
薛寒烟借着起身的一瞬间,朝上座看了一眼,见皇后身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五皇子。五皇子从薛寒烟进殿的那一刻起,便一直死死地盯着的薛寒烟。见她行完了礼,他这才噔噔噔地跑下来,来到薛寒烟身旁,笑了起来,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寒烟姐姐,你终于来啦!”
“臣女见过五皇子。”薛寒烟先向五皇子行礼,然后才学着五皇子的语气说道,“是啊,臣女又来啦!”
苏氏、拓跋氏和薛琤上次进宫就见到五皇子特别喜欢薛寒烟,也没太在意。而林氏心里却是惊讶不已,为女儿感到高兴。
皇后倒是没说些什么,只是暗中吩咐李嬷嬷看着点五皇子。
“哼!”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薛寒烟和五皇子不由循声望去,原来是明月郡主曲葭月。
曲葭月忙露出微笑,道:“五皇子,你身份尊贵,怎么能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还是让我陪你说说话吧。”她边说还边嫌恶地看了薛寒烟一眼,心想:按照亲戚关系算,她也算是五皇子的表姐。这薛寒烟算什么玩意!
薛寒烟没有生气,五皇子却是怒了。不过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今天不是普通的日子,闹出事来,只会给薛寒烟惹麻烦。
五皇子扭过头不理会曲葭月,还特意拉着薛寒烟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
这一幕被不少女眷看到,人群中传来几声像是没忍住的嗤笑……曲葭月的脸色极为难看,四下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到底是谁在笑。
她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暂时作罢。若是平时,她早就发火了。可这里是皇家的宫宴,宴请的人还不一定是她能惹得起的。
曲葭月再转过头看向罪魁祸首那边,却发现薛寒烟和五皇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压根儿没想到,五皇子已经拉着薛寒烟去了御花园。
“五皇子殿下,您这是要带臣女去哪里呢?”薛寒烟的声音里掩不住笑意。
五皇子绷着一张包子脸,严肃地回头说:“寒烟姐姐,不要调皮,好好跟着我走!”
薛寒烟心里憋笑,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任五皇子拉着她继续向前走。
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四个宫女和一个嬷嬷,这些宫人自然不敢让五皇子脱离她们的视线范围。
没一会儿,五皇子就带她来到御花园中的一座假山的下面,看上去颇为隐蔽,那些宫人守在外面,没敢进来。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怎么样?”五皇子一脸得意地看着她,带着明显的炫耀。
“哇!很不错!”薛寒烟做出惊讶的样子,眼里满含笑意。
被夸奖的五皇子显然很受用,他眯出一双月牙眼说:“那是当然啦!本宫找到的地方,肯定很不错的!倒是你,太笨啦!”
薛寒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做出了什么让一个几岁小孩都觉得笨的事吗?
“你不能和曲葭月靠得那么近啦!”五皇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曲葭月不是个好人!她会害你的!”
薛寒烟一惊,为什么五皇子会觉得明月郡主不是好人……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她想到了,也就问出来了。
“我只和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说。”五皇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厌恶与畏惧,“有一次她来宫里时,一个端茶的宫女不小心把茶水泼到了她身上,她就把那个宫女拉出去打了十几板。当时我躲在桌子下面,幸亏她没有看见我,不然我也惨了。”
薛寒烟略显无奈,心想:曲葭月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皇宫里伤害皇子的。……不过区区一个郡主就敢在宫里责打宫人,看来她确实很受圣宠!
“五皇子殿下,多谢您的提醒。”薛寒烟笑眯眯地说着,并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中拿出一颗小指头大小的松子糖,“这是臣女亲手做的松子糖,殿下想吃吗?”
“寒烟姐姐亲手做的?”五皇子顿时眼睛发亮,兴奋地说道,“当然要吃!”他迫不及待地取过松子糖,塞进了红润的小嘴中,大眼睛陶醉地眯起,嘴角弯弯。“好甜好香啊!寒烟姐姐你手艺真好!”
薛寒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笑而不语。
五皇子拉着薛寒烟笑嘻嘻的说着话,这时,一个甜美的女音在外面恭敬地说道:“五皇子殿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宫宴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