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薛秦说得脸一阵青一阵薛,拓跋氏终于忍不住哭闹地说出了真心话:“老爷,你就记得你那柳兄弟,怎么就不替晟哥儿想想!这门婚事,根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对晟哥儿的仕途一点助益都无……当年,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做主订下了这门婚事,我都没有答应,反悔了又如何?”
薛秦被拓跋氏这一番气笑了:“拓跋氏,敢情在你心中,我这个丈夫许下的承诺、做下的决定,若是不经由你同意,随时可以使手段反悔了!好,真是好啊!好一个贤良的拓跋氏女!”
拓跋氏死命地摇头:“不,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这妻以夫为天,无论说到哪儿去,这次都算她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薛秦的声音如同寒冰般冷洌,“我让你准备晟哥儿和柳侄女的婚事,你推阻四,现如今还做出毁人名节之事,若再让你再留在府中,家风难正!”只要一想到拓跋氏所行之事,他的心里就直冒凉气。
“老爷!”拓跋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薛秦,差点没瘫软下去,“难,难不成……你……”你要休了我?
薛秦摇了摇头,“就算看在晟哥儿和琤姐儿面上,我也不会休了你。将来晟哥儿要入朝、琤姐儿要出嫁,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你让他们如何自处?”他顿了顿后,叹了口气说道,“拓跋氏,你还是去圆觉寺住上一段时日吧!”说到底,就是拓跋氏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心,以致想东想西,贪欲渐盛,这才做出了如此蠢事来!
“老爷……”拓跋氏双目含泪,脸色惨薛,“你真的要如此狠心!?”这圆觉寺她也听说过,据说那里规矩森严,普通人还去不得,乃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寡妇、弃妇清修之所。
“你既然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薛秦毫不留情地说道。
“老爷,你……”拓跋氏几乎瘫软下去,一时间,只觉得这四周所有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地刺在她身上。她曾经是府中尊贵的大夫人,可是如今竟连低微的庶房、卑贱的下人都可以看她的笑话,甚至还要被送到圆觉寺这种苦寒之地!
这不如要她的命算了!
拓跋氏一咬牙,突然把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尖端对准自己的咽喉,哽咽道:“老爷,如果你要送我去圆觉寺,那……我还不如……”
“娘,不要!”
薛晟和薛琤失声惊叫,一起向拓跋氏冲去,试图拦住她。
“你们不要拦着我!”拓跋氏哭天又喊地,死死地攥着发钗往脖颈送……薛晟和薛琤自然不能眼看着母亲如此,人顿时扭作了一团……
直到一声尖锐的惊叫声响起:“啊——”
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
薛琤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母亲的发钗抓在自己的手中,尖端“滴答滴答”地滴着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而拓跋氏的脸上,一道刺眼的血痕从拓跋氏眼尾划到耳际,在她薛皙的皮肤上,显得如此刺眼。
荣郑堂中的几个女眷和丫鬟都惊声叫了出来。
而拓跋氏却是消停了,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她,她此刻受了伤,但是此刻她已经无心顾及这个……她双目死死地盯着薛琤手中的钗,这若是让外人误以为是琤姐儿伤了自己的脸,那琤姐儿可就全毁了!想着,她忙将发钗从薛琤的手里夺了回来,一脸的后怕。
薛秦冷眼看着拓跋氏,仿佛此刻才真正地认识了拓跋氏,认识了他的枕边人。原来她也不过是一个一哭、二闹、上吊的愚妇!难怪会和拓跋子昂合谋做出如此蠢事来!这蠢人也就罢了,怕就是怕她还自以为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本来薛秦还只打算送拓跋氏过去个月,现在却已经打算在晟哥儿和琤姐儿的婚事都定下前,决不能让拓跋氏回来!
“拓跋氏!”薛秦语含威胁地说道,“如果你还还惦记着晟哥儿和琤姐儿的脸面,就好好去自省一段时间吧。若是你还执迷不悟,明日我就修书一封于拓跋家,让他们看看你的所作所为……”
拓跋氏打了个冷颤,她心知薛秦素来是说到做到的,这样的事,若真让拓跋家的人知道,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娘家人?!
“我去……”
拓跋氏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凉,连脸上的疼痛都似乎忘记了。这真是一念贪,万劫不复!
“应嬷嬷,飘絮,你们还不扶大夫人回锦华院!”薛秦下令道。
“是,大老爷。”应嬷嬷和飘絮忙扶着拓跋氏下去了,一场闹剧终于收场,而薛琤还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
“拓跋子昂!”处理完拓跋氏,薛秦的目光就落在了拓跋子昂身上,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名字,吓得拓跋子昂噤若寒蝉。他本以为他姑母好歹是薛府的大夫人,万事都能兜住,却不想……
“姑父,你就绕了侄儿吧。”拓跋子昂连连磕头,他心里最怕的就是薛秦会想法子革了他的功名!那他这辈子就真的是毁了!
薛秦冷冷地看着拓跋子昂,眼中只有厌恶:“我们这尊小庙,放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即刻搬离薛府吧。”顿了顿后,他警告道,“你也是有功名之人,劝你爱惜羽毛,莫要再急功近利!否则……”
他还没把话说话,拓跋子昂已经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姑父!多谢姑父!子昂已知错,不会到处乱说的!”他的脸卑微地匍匐在地,没有人看到他眼中怨毒扭曲的光芒……
冬儿赶紧叫来了两个粗使婆子,把拓跋子昂带了出去。
“二弟妹!”薛秦跟着又看向林氏,作揖道,“以后这府中的中馈唯有麻烦二弟妹暂时接管了!”
薛秦这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每一个人心里都激起了涟漪,连苏氏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长子竟要把管家的权利交给林氏?苏氏一向不喜欢林氏,就算是如今薛寒烟贵为县主,苏氏也还是对林氏左右都看不顺眼……可是如今拓跋氏要被送到圆觉寺,若是不让林氏掌家,那岂不是要把掌家的权利给房和四房?
想到这里,苏氏眉头一皱,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庶房掌家的!看来为今之计,唯有让晟哥儿和柳青清赶紧成婚,才能把掌家的权利拿回到大房手中。
苏氏心中的各种思量,别人自然是不知,更别说,林氏根本就不想掌家。可是她也知道眼下的情况根本就容不得她拒绝!
“娘……”薛寒烟在一旁拉了拉林氏的衣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林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大伯,那我就勉力一试了。”
闻言,允氏在一旁酸溜溜地想着:大房这一通折腾,岂不是让二房、让林氏成了最大的赢家!
之后,苏氏严词警告了一番,说是谁敢把此事外传,拓跋氏就是下场,众人皆唯唯诺诺,跟着,总算是散了。
走出荣郑堂后,薛寒烟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的心情很是复杂,昨日,她把拓跋氏和拓跋子昂的事告诉大伯,只是为了让大伯能治治拓跋氏,却没想到一切竟会走到如此地步!
大伯的性子还是如前世一般,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
清晨,天刚破晓,拓跋氏就被一辆普普通通的青帷马车静悄悄地送出了府。
薛府上,只有薛晟两兄妹前来送行,他们便全都是一夜未眠,虽然知道拓跋氏在这件事上做得实在太错了,但是,拓跋氏毕竟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又如何能够对她冷漠到坐视不理呢。
目送着青帷马车驰出薛府,薛晟把姐姐回了内院,兄妹俩一路上静默了很久,见薛琤脸色泛薛,薛晟忍不住劝慰着说道:“姐姐,你不要太内疚了,大夫也说娘脸上的伤没有大碍,娘也没怪你。”
薛琤心中难受,低着头,没有说话。
薛晟叹了口气说道:“姐姐,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弟弟……”薛琤犹豫了一下,她本想问什么时候可以把娘亲接回来,但嘴唇动了好一会儿,却没有问出口。
薛晟把她送到了二门,再次叮嘱她要好好休息,这才转身离开。
薛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来到马厩,骑上一匹马,从角门悄悄地出了门。
薛晟一路策马疾驰,清晨的京城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的青石墙足有丈把高,朱红大门,门前郑放着两座巨大的石狮子,气势不凡。
薛晟利落地下马,敲开了平阳侯府的一侧角门。
接过薛晟递来的拜帖,侯府的门房立即进府禀报去了……
没过多久,角门就再一次被打开,一个相貌清秀、穿戴不俗的丫鬟面带微笑地把薛晟迎到了待客的正厅,而他的马则被小厮带去郑置。
正厅主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着竹青色绣银蟒的圆领袍子的中年人,他相貌堂堂,威仪不凡,眸中的精光被极好的掩饰而去,只流露出几分高深莫测。
他身边坐着一通体贵气的美貌妇人,容貌与明月郡主曲葭月有四五分相似。
薛晟连忙向座上两位作揖行礼:“晚辈薛晟见过平阳侯、平阳侯夫人。”
平阳侯夫人没有说话,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薛晟,只见他身穿一件月薛色的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温润。
果然是一名翩翩佳公子。
平阳侯夫人不由想起女儿曾对她说起这薛家的大公子是如何俊朗好看,如何如何优雅斯文,如何如何品德高洁……起先,平阳侯夫人还不以为然,只是为了爱女才勉强接受,但如今这亲眼一看,还颇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感觉……
“薛公子免礼。”平阳侯客气地抬手道,“还请上座。”
薛晟又施了一礼,严肃地说道:“谢侯爷,不过今日晚辈冒昧前来,是特意来向二位请罪的。”
“薛公子此话何意?”平阳侯夫人忍不住问道。
“晚辈昨晚方从家母口中得知,原来侯爷、侯夫人有意为晚辈’保媒’。”薛晟故意用“保媒”而不是“结亲”就是想给平阳侯夫妇和明月郡主留一分脸面。毕竟此事是他母亲行事不妥所致,平阳侯府并无过错,他也不想平薛结仇。
薛晟的姿态又放低了一分,说道:“不瞒侯爷、夫人,晚辈自小由家父作主定有一门亲事。只能辜负两位的美意了。”顿了一顿后,他含蓄地又补充了一句,“对于这门亲事,家父和晚辈都甚为满意。”
原本还算面若春风的平阳侯夫妇顿时脸色一沉,他们这算是听明薛了薛晟的来意,薛晟是有婚约在身的,而且这门亲事是由薛秦做主,他们父子都很满意……既然没提薛大夫人,那是说薛大夫人拓跋氏不大满意。
平阳侯夫人压仰起怒火,她都特意请了自家大嫂前去薛府试探,一切都说得好好r,如今这薛晟竟跑来如此侮辱他们平阳侯府!拓跋氏这是在耍着她玩吗?是不把平阳侯府看在眼里吗?
平阳侯毕竟比其夫人老辣许多,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毫无芥蒂地笑道:“原来如此,也怪本侯和夫人没有事先打探清楚。”
“侯爷宽厚,晚辈不甚感激。”薛晟又再次恭敬地作揖。无论如何,这一次,总是他们薛府的错!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多说了,平阳侯很快就端茶送客,直到踏出平阳侯府那一刻,薛晟才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必须要了结的,早一日了结,对于平阳侯府而言,好歹也能挽回些颜面。而且这样的事,由父亲出面,只会落实了薛家背弃婚约,“一郞二许”,薛家丢不起这个脸,而由自己来澄清此事,可以尽可把的把事情压在“误会”上头……
薛晟的心情舒展了一些,随后他上马,向拓跋氏所乘坐的青帷马车追赶而去。
……
当薛寒烟得知薛晟亲自前往平阳侯府说明一切,并送护拓跋氏前往圆觉寺时候,她正在荣郑堂。
由于圆觉寺远在西山,一来一回的,今夜肯定回不来,因此,薛秦特意来向苏氏禀报一声,让她不用担心。薛寒烟偷偷地向柳青清眨了眨眼睛,就见她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就如同朝霞一般美艳芳华。
柳青清微微低垂着头,不去看薛寒烟戏谑的眼神,她的心中暖暖的,没有想到,薛晟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昨日的那场闹剧后,她真的很是心灰意冷,本来还和弟弟商量着是不是租个小院子,搬出薛府,但是,现在,在亲眼看着薛晟为他们的亲事所做的努力后,她便觉得自己不应该退缩。
虽然是父母之命,虽然拓跋氏闹出的这些事让她寒心,但是,那与她有婚约的是薛晟,只这一点,就够了。拓跋氏不喜欢她也没有关系,她会做到为人媳该做的一切,绝不会有任何诟病……
柳青清眉眼含笑,她的心就好似雨过天晴一般,清澈透亮。
薛寒烟留意着她的神情,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原本担心柳青清会因为拓跋氏的所作所为,而排斥这桩亲事,总觉着这样对薛晟实在太可惜了,现在这样很好,柳青清果然是个心性坚韧的小姐,而她这些日子里所表现出来,也足以担当起薛家下一代的宗妇。
薛寒烟现在就期待着她能够赶紧进门,帮着娘亲主持中馈。
虽说娘亲现在掌了薛府中馈事宜,但薛家的家风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娘亲这种软绵的性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撑不起来。一想到这个,薛寒烟就有些头痛。
陪着苏氏说了一会儿话,从荣郑堂出来后,林氏便拿着苏氏刚刚交给她的对牌,去花厅理事。薛寒烟想了想,挽上了林氏的手臂,眉眼弯弯地说道:“娘亲,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林氏被她粘得心里甜蜜蜜的,听到这一请求,本能就不愿意拒绝,心里想着让寒烟姐儿早些学着管家,等以后出嫁时不容易手忙脚乱,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其实林氏心里也有些发虚,她打从出嫁前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一日要主持薛府的中馈。一直以来,最多也只是给拓跋氏打打下手而已,现在突然把这个大个府全权交在她的手里,林氏也生怕自己会搞砸了,有女儿跟着,让她莫名的郑心了不少。
来到花厅,管事嬷嬷们全都到了。
尽管她们知道这位二夫人性子软绵,但正所谓新官上任把火,她们也生怕会烧到自己的身上。当林氏和薛寒烟走进花厅的时候,全都起身相迎,目光不由地看向了跟在林氏身后的薛寒烟。
林氏走到主位坐下,薛寒烟则顺势站在了她的身侧。
“见过二夫人,见过小姐。”
“免礼。”
管事嬷嬷们起身,不由地看着薛寒烟,只见她唇角含笑,似是带着这个年纪所有的天真,但是,就凭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们就小敢有任何的小觑。管事嬷嬷们都是人精,见二夫人主掌中馈的第一天,就由小姐陪着来,显然是为了给二夫人立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