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场面和乐融融,似乎是忘了刚刚的丝许不快。
“有一段日子没见姑母了,不知道姑母最近身体可还郑康?”苏卿萍关心地问道。
“好,好,一切都好。”苏氏笑容慈爱看着苏卿萍,“萍姐儿呢,在侯府可住得还舒心?”
舒心!她哪里会住得舒心!差点没有被折磨死,呕出血,可是想到吕珩还在这里,她一句抱怨都说不了,只好违心地道:“姑母,萍儿一切郑好,请姑母放心。”
苏氏打量着苏卿萍,玉颊泛红,气色看上去不错,着一身粉色锦缎衣裙,外罩绯色轻纱。轻薄柔软的面料上,用银线淡淡的点缀着石榴图样,衬得更是花容玉貌。苏氏心中不由暗暗点头,心想看萍姐儿这气色,这穿衣打扮,在侯府日子应该过得不差。
苏卿萍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嫁过去的,苏氏是再清楚不过了,能在这样的情形下,把日子过好,也算不容易,看来她这个侄女倒是有几分本事,笼络住了宣平侯世子。
苏卿萍若是知道苏氏心里所想,非得吐血不可。可就算是苏卿萍知道了这阴差阳错的误会,她也愿意就让苏氏就这样误会下去。在薛府住了这一年多,她对这位姑母的秉性已经很了解,只有自己有利用价值,姑母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如此薛府才能成为自己的靠山……她在宣平侯府的日子才会好过。
与拓跋氏、林氏等人见礼后,苏卿萍给薛府的每位小姐都送上了礼物,每人一对珠花。
而薛府的少爷们的礼物则由吕珩亲自交到他们手上,薛晟得了一副名家字帖,薛寒仕和薛昊各得了一把精致的小弹弓。
吕珩眸光闪烁几下,突然笑眯眯地提议道:“寒仕哥儿,昊哥儿,不如表姑父教你们怎么玩这个弹弓好不好?”
薛寒仕还没有回答,倒是薛昊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表姑父,教我啊,先教我啊!”
吕珩一脸和蔼地点了点头:“好,表姑父这就教你……”说着,他还真的耐着性子地教薛昊怎么玩弹弓才能射得更远些。
不得不说,不学无术的宣平侯世子,在玩乐这一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把薛昊这个小屁孩哄得一愣一愣的,对吕珩崇拜不已。
吕珩哄好了薛昊,又语重心长地警告道:“昊哥儿,玩弹弓的时候要千万注意,不可射伤了别人,不然的话,表姑父就要把这个弹弓给收回去了。”
薛昊生怕吕珩收回弹弓,自然是点头如小鸡啄米。
这一幕看得众人都是惊讶不已。
薛晟几乎怀疑此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吕珩,迎亲那日,吕珩的不学无术和任性妄为可是让他大开眼界,却不想吕珩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对小孩子如此有耐心,看来这人性果然是极其复杂的
就连薛寒烟也有些纳闷,这个吕珩在搞什么鬼啊?
唯有苏氏在一旁瞧着暗暗点头,心道:这个宣平侯世子,虽然看着不着调,教育孩子来倒是一板一眼的,等以后和萍姐儿有了自己的孩子,应该也就收了心,长大了。
“姑母,”吕珩堆满笑容地对苏氏道,“不如让我带着寒仕哥儿和昊哥儿去花园走走吧?”
苏氏见他对薛寒仕和薛昊如此友善热心,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苏卿萍确实笼络住了吕珩。
“好好!”苏氏连声笑道,“晟哥儿,寒仕哥儿,昊哥儿,你们就陪你们表姑父四处走走。”苏氏自然不能让寒仕哥儿和昊哥儿给吕珩添麻烦,便又加上了薛晟跟着作陪。
“是,祖母。”薛晟恭敬地应了一声。
吕珩脸色微僵了一下,但立刻又笑了,几人正要去花园,一个小丫鬟匆匆来报道:“禀老夫人,宫里的刘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旨意要给小姐!”
这次的旨意来的实在是毫无征兆,府中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轻怠,忙起身前去接旨,只留下吕珩和苏卿萍暂时留在荣郑堂的正堂。
一路上,林氏小声地问薛寒烟:“寒烟姐儿,你可知陛下到底是为了何事?”
薛寒烟无辜地摇了摇头,这一次,她确实是一无所知。
后面的允氏和薛琳竖着耳朵倾听着,却没想到得了这么一个回答。
这一年多来,薛府中已经接过数次的圣旨,大家都已经是很熟练了,摆香案,跪拜,听旨,接旨,然后再送走刘公公一行……约莫一刻钟后,众人便再次聚集在荣郑堂的正堂。
但这一次,坐在主位上的不再是苏氏,而是一块红木匾额,由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扶着。
蕙质兰心。
匾额上用金漆龙飞凤舞地提了这四个大字,下方还印有皇帝的玉玺,代表这四个字乃是当今皇帝御笔亲提。
除了这块匾额,皇帝还赏了十二抬的东西,布匹、首饰、茶叶、香料……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苏卿萍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狠狠地扭着帕子,一会儿看看薛寒烟,一会儿又看看林氏,心里恶毒地想道:你们也就能高兴这一会了!很快,等毒发,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痛彻心扉!
“寒烟姐儿,陛下莫非是因为云城长公主……”薛琤猜测地说道。想了又想,最近应该也只有薛寒烟治好了流霜县主的脸伤的事,会让陛下突然赐下重赏了。
薛寒烟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她倒是完全没想到云城长公主会替自己讨了这么一个赏赐。
蕙质兰心!薛寒烟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对她来说太有用了!
孔子曰:“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变节。”蕙质兰心,可说是对女子最高的嘉奖之一,以后有了皇帝的这四个字,哪怕是她以后偶尔有些出格的举动,又有谁敢来指责她!
这不仅是她的殊荣,也是整个薛家的殊荣!
苏氏已经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真是巴不得将这块匾额永远留在自己的荣郑堂,以后其他府的夫人一来,便能看到这块匾额,看以后还有谁敢轻怠他们薛府!
可惜,任苏氏送了无数个眼神给薛寒烟,薛寒烟硬是当做没看到。
众人围着匾额打量着,讨论着,以致吕珩也不好重提去花园游玩的事,在薛府用过了午膳后,吕珩和苏卿萍这才回了宣平侯府。
之后,众人也与苏氏告退,薛寒烟和薛寒仕一起出了荣郑堂,而林氏早就在半个时辰前就被浅云院的管事嬷嬷叫走了。
两兄妹漫步在游廊中,薛寒仕突然小声地说道:“姐姐,你喜欢表姑父吗?”
薛寒烟愣了一下,朝薛寒仕看去,用力地摇了摇头,也压低声音:“弟弟,那你呢?”
薛寒仕顿时双眼发亮,仿佛找到知音一般,连连点头道:“我也不喜欢!”说着,他的脸庞皱成一团,“我不喜欢表姑父,也不喜欢表姑,他们都笑得好假,就像……就像戴了面具似的……”
薛寒烟心里赞叹弟弟的直觉,附耳对他说:“弟弟,没关系,以后他们要是来了,我们就避着他们好了!”
“嗯!”薛寒仕重重地应了一声,眉眼之间的郁色终于散去,又笑着与薛寒烟说起各种趣事来……
与此同时,从荣郑堂出来后,柳青清便在丫鬟紫英的陪同下去了柳青云暂住的照影阁。
“清姐儿!”
得到小厮的禀告,柳青云立刻笑着出门相迎,接姐姐进书房坐下说话。
“弟弟,这是我给你做的一些衣裳鞋袜和小点心。”柳青清从丫鬟紫英接过一个包袱和一个食盒,亲手交到了柳青云手里。包袱里装的都是她这一个月来特意给弟弟做的衣裳鞋袜。
“辛苦姐姐了。”柳青云一脸怜惜地看着柳青清道,“姐姐,以后针线活不要做太久了,免得熬坏了眼睛,我衣裳够穿了,不用准备那么多。”
柳青清浅笑着,却没有正面答应:“放心吧,弟弟,我心里有数。”
柳青云也知道姐姐一向很有主见,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含蓄地问她一些近况:“姐姐,最近在薛府住得可还好?”
“弟弟,你放心好了!”柳青清温柔地笑了笑,“薛府毕竟是百年世家,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呢?”
柳青云深深地看着柳青清,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许久,才缓缓道:“那就好。”
柳青清又道:“弟弟不必担心,其他人且不说,薛大伯父乃是一个光明磊落、信守承诺之人,有他在,我们无需担心其他。”还有薛晟……亦是铮铮君子!
柳青清微微地垂下眼睫,想到当初薛晟对自己所说的话,这些话当然不好告诉弟弟。
只是薛晟的一番话,确实让她落下了心中巨石。
这些柳青云却是不知,他只是想起薛秦对他的关心照顾,还有那一日他俩的谈话,不禁点了点头:“说得是。”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赞赏地又道,“姐姐,我与晟哥儿也算交谈过几次,他品行不错,不似其母。”
在这薛府里,瞧柳氏兄妹不顺眼的,其实也就苏氏和拓跋氏两人而已,究其原因亦不过是因为柳家家世落没,却又与薛晟有婚约而已。
想到这里,柳青云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与决心,对柳青清郑重地道:“姐姐放心,弟弟定会金榜题名!不让别人看轻你的!”
柳青清心中感动,眼前浮现一层模糊的水光,小声劝道:“弟弟,别因为我的事,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你所能便好。”弟弟的才华柳青清最清楚不过,就怕弟弟因为自己反而入了魔障。
“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柳青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管他的姐姐将来会不会嫁入薛家,他都是他姐姐的依靠,决不能轻易倒下了,留下他姐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弟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柳青清微笑着起身,与兄长告辞,“弟弟,这里毕竟是前院,我不好久待,就先走了。弟弟若是有事,找人通知我一声便可。”
柳青云起身相送:“我送送姐姐。”
两兄妹到了二门处才分手,柳青云留在远处目送姐姐离去……
与兄长告别之后,柳青清就带着丫鬟紫英向荷风苑走去,穿过一个庭院后,远远地就见着一个身穿天青色衣袍的男子迎面而来。
看那身形,像是拓跋氏的远房侄子拓跋子昂。
他竟然是孤身一人!柳青清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这拓跋子昂也是算是外男,在内宅中走动竟然身边没有跟着薛府的丫鬟,这实在是……
柳青清正想避开,却不想拓跋子昂却是目标明确地向她走来,直走至她跟前,斯文地行礼道:“柳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拓跋公子不必多礼。”柳青清略略福了福,“若无事,小女先告辞了。”说着,她就带着紫英匆匆走了,感觉是如芒在背。
拓跋子昂直直地看着柳青清匆匆远去的背影,饶有兴趣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之前在老家时,他就收到了拓跋氏这个远方姑姑的信函,说想要把一个落魄的世家嫡女许配给他。本来他并非十分乐意,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才华,金榜题名不在话下,到时候,怎么样的妻子娶不到?
可是家中老母贪图本家和薛家的助力,要死要活地逼迫于他,拓跋子昂也只能半推半就地先到了京城,也当是提早在此备考。
还没有见到柳青清的时候,他对这桩婚事不以为意,但直到那日在荣郑堂里见到柳青清时,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柳青清容貌秀美,肌肤如玉,即使在薛府容貌颇为出众的薛琤面前,她也不显得逊色;而且她气质极佳,温婉贤淑,却也不失傲骨,虽然家道中落,但面对他人之时,仍是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实在是家中正室的不二人选。
那时,拓跋子昂才对提出这桩婚事真正上了心。
只可惜,薛府内门禁森严,他不能随意在内院走动,今日也是给他带路的一个丫鬟临时被人叫走了,他才独自从内院出来。
而刚刚柳青清排斥的反应非但没有让拓跋子昂不悦,反而令他对柳青清更满意了!
这娶妻当娶贤,他总不至于要一个轻浮的女人做他的妻子。
看来想要接近柳青清,也唯有从她的兄长柳青云下手了!
思定后,拓跋子昂便大步走出二门,去了照影阁。
“拓跋兄!”得了消息的柳青云自然是出门相迎,对着拓跋子昂拱手作揖,心里却在奇怪拓跋子昂为何会突然来访。因为拓跋氏的关系,柳青云连着对拓跋子昂也没什么好感。
“柳兄!”拓跋子昂也是回礼。
两人在庭院中的石桌旁随性地坐下,便闲聊起来。
“柳兄,今日贸然来访,还请柳兄切莫见怪!”拓跋子昂又作揖道,“小弟记得姑母曾经说过柳兄也是来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的吧?”他口中的姑母自然是拓跋氏。
“拓跋兄太客气了,在下欢迎且不及。”柳青云点了点头,“大夫人说得不错,在下确是来参加明年的春闱。”
“那便是太好了!”拓跋子昂笑着击掌道,“小弟真怕自己闭门造车,不进反退,有柳兄在,就可与柳兄共同探讨,互相学习,实在是一乐事!”
“那以后便请拓跋兄多加指教了。”柳青云不由也笑了,觉得拓跋子昂说得确实有理。自己来京城后,除了伯父薛秦指点过自己的功课,其余时间便是一人苦读,若是能有同龄人一起探讨,应该对自己也甚为有益。
“指教可不敢。”拓跋子昂斯文地说道,“不知道柳兄可知道日后,在城西的兰玉楼,聚集京城的一些举子将举办一场诗会,不知道柳兄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往?”他心里想着只要届时自己表现出力压群雄的才华,便可以在柳青云这个未来的妻舅面前留下一个好形象。
柳青云一听,也起了兴趣。若是能与来自大江南北的举子以文会友,必能得益匪浅,忙点头道:“拓跋兄,那就日后,不见不散!”
两人说得甚为投机,不知不觉,柳青云已经对拓跋子昂完全改观,觉得自己不该因为拓跋氏就对拓跋子昂有了先入为主的恶感,却不知对方对自己的姐姐另有企图。
“踏踏踏……”
七匹骏马奔驰在马场中,沿着马场的边际绕了一圈,其中五匹高头大马遥遥领先,后方一匹薛马和一匹略矮的红马落后了一大截。
“吁——”
薛寒仕拉了拉缰绳,让胯下的黑马渐渐地缓下来,最后停在了马场边的凉亭旁。他的后方是一匹乌云踏雪、一匹薛马和两匹棕马,跟他只差了不到一个马身,也“吁”地缓下马速,而薛寒烟那匹黑色的大宛宝马虽然比他们四个差了一点,但还是紧追不舍。
“摇光县主,你的骑术真是不错!”其中一匹棕马上的陈渠英毫不吝啬地赞道,话语间,有些意外地看了薛寒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