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山崩
北风呼啸,吹不尽英雄血泪;乌云蔽日,遮不住铁血丹心。白绫长飘,纸帛翻飞,一辆牛车载着董平、扈三娘缓缓驶入昭德城,史大郎一身白孝,左手牵牛车缰绳,右手挽扶悲痛欲绝的神行太保戴宗,两眼浮肿,步履蹒跚,迈向昭德城帅府。
群雄跪接,托塔天王晁盖哭得死去活来,众好汉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哭声震天动地,宋兵把董平、扈三娘真身移至偏厅。解珍、解宝扶着军师吴用走入偏厅,吴用伸手把跪在地上的史进拉起,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好兄弟,好小妹,吴用失算,害了兄弟、小妹……”智多星悲痛欲绝,咽喉一痒,喷出一口鲜血。解珍、解宝急把吴用扶稳,群雄齐呼:“军师哥哥……”
“可怜天妒英才,天妒英才也……”吴用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卢俊义、解家兄弟一同把军师送回西厢房。
雷声响个不绝,夜雨倾洒不停,黑旋风李逵狂怒,冲出偏厅,手指乌云翻滚的天空高声喝骂:“苍天无眼,尽害忠良,铁牛在此,敢劈俺否?!”两柄板斧飞出,没入黑夜风雨中。
轰、轰、轰,天上霹雳炸响,三道白光照得满城光亮,撞在天王山顶。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天王山顶炸去半截,大小巨石翻滚落下,隆隆作响。
“山崩了,山崩了……”城内百姓冲出民居,向着天王山指指点点。
“山崩了……英才尽殁,赵氏官家不久矣……”吴用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军师切莫操心,董平兄弟、三娘小妹气息虽断,胸中尚存一缕元气,如能化解那驱魂散之毒,董平与小妹定可再重见天日。”神医安道全把药给吴用喂下。
“先生有解药否?”吴用用力撑起病体。“驱魂散乃断子绝孙之恶徒配制,老朽先师虽曾听闻,并未见其原形,老朽愚笨,实在无能为力。”安道全摇头道。
“或者,或者……”神医安道全略一思索,道,“老朽曾听闻南蛮之地有一座仙山,珠水环绕,乃南方龙脉所在,可聚天地日月之精华。董平兄弟和三娘小妹一身正气,必得神灵暗中护佑。”
“何人可担此重任?”吴用问。“非史进兄弟不可。”安道全答。吴用点点头,把眼皮合上……
次日清早,史进到病床前拜别军师吴用。“贤弟,此非你之错,切莫再伤悲。岭南有白云仙山,山上隐居能人异士,兄弟可愿意踏遍千山万水,把董平兄弟与三娘小妹的真身送往山上?”吴用有气无力缓缓道。
“哥哥,史进不才,不达岭南仙山绝不北望。”九纹龙史进下跪道。“有兄弟此言,吴用死也甘心,只盼他朝还有与兄弟相聚之日。”吴用脸带微笑。“哥哥莫说晦气话,兄弟一到岭南,必来拜见哥哥。哥哥保重,史进去也。”史进三拜吴用,大步走出西厢房……
偏厅上,武行者泪眼红肿,声嘶力竭,昏死数次。花和尚鲁智深肝肠寸断,步履蹒跚走至董平、扈三娘真身旁,从怀内缓缓摸出一只翡翠玉壶,拧开壶盖,鸳鸯酒一滴一滴流入董平、扈三娘口内……
天若有情天亦老,只恨造化作弄人。群雄洒泪送别史大郎,军师吴用病重,数日昏迷不起,晁盖、卢俊义焦虑万分,不分日夜相陪左右。这日,吴用两眼微睁,神气显现,众好汉喜极而泣,床前嘘寒问暖。吴用点头,握着晁天王之手道:“哥哥,小弟数月未啖水泊之鱼,未饮家乡之水,神思向往,欲重返水泊,再钓孤舟。”
“先生,我等这就班师回朝,再上梁山,饮酒吃肉,逍遥快活。”晁盖振臂一呼,群雄齐诺。“哥哥且慢,天下不平,兄弟心中亦难平,剿灭田虎,百姓遂得太平日子,我等重聚水泊,再痛饮未迟。呼延灼离去,留有铁鞭在此,请哥哥平定山西,再造百姓福址。”吴用从床边抓起铁鞭,交与晁盖。
“铁鞭王一心为民,实在难得。安神医且送军师先生回梁山,待晁某扫平山西,再聚水泊。”托塔天王高举铁鞭道。“贫道病已痊愈,安神医应留军中。”吴用从床上坐起,要下地行走,群雄一同力劝。
三日后,晁盖备下驴车,安排十数个梁山泊带来的喽啰护送吴用回水泊梁山。晁盖率群雄亲送十里外,方才依依惜别。
正是:青山依旧长流水,夕阳虽好近黄昏。回头再说太子赵桓一行人马快马加鞭,晓行夜宿,赶往东京城。这日,太子进入禁城,随左公公往御书房求见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脸色蜡黄,神色萎靡不振,太子赵桓扑倒在地,行三跪九磕之礼。“朕闻太子殿下北伐西讨屡建奇功,壮我军威,外夷内贼望风而逃,朕心欣慰。”道君皇帝脸露笑容道。“皆是托父皇洪福,三军用命,破关斩将,扫平北辽,大军西进已夺昭德城,田虎叛贼日子不长矣。”赵桓小心翼翼禀报道。
“甚好,甚好。只是田虎死守顽抗,大名府军粮西运受阻,屡屡贻误军机,却又是何故?”皇帝问。“这……山高路远,此绝非平常之事。”太子迟疑道。“山虽高,路虽远,却也不比蜀道之难。”道君皇帝一摆手,侍候太监出了御书房,不多时,把梁中书带了进来。
“爱卿可知罪否?”道君皇帝问梁中书。“微臣愚笨,请圣上明示。”梁中书战战兢兢回话。“西进的军饷、粮草,不知爱卿操办得如何?”道君皇帝含笑问。
“回皇上,一切办妥。”梁中书松了一口气。“皇儿,粮草、军饷是否已运到昭德城?”皇帝不紧不慢问道。“尚未……不过,正在途中。”赵桓匆忙应答。“只怕军饷、粮草尚在大名府中。”道君皇帝笑了笑。
“确已发运……”梁中书两腿发软,扑通跪下。“来人,宣铁鞭王觐见。”道君皇帝捧起茶,慢慢品尝。梁中书斜眼望与太子,赵桓处之泰然。
双鞭呼延灼进御书房,叩见皇帝与太子赵桓。“爱卿,事情可已办好?”道君皇帝问。“回皇上,已办好。来人,押上贪官俞龙光。”铁鞭王向身后御林军喝道。御林军齐声答应,把俞龙光推至御案前。
俞龙光双膝下跪,大叫冤枉。“俞爱卿,有何冤屈,但说无妨,朕为俞爱卿做主便是。”道君皇帝和颜悦色道。俞龙光抬头望与梁中书,闭口不言。
“俞大人,你侵吞军饷、钱粮之事,本王早已查明,此罪足以诛你九族,你愿意一人承担吗?”呼延灼一掌打在俞龙光肩上,吓得俞龙光魂飞魄散,开口大叫:“皇上饶命,此皆为梁大人所托,把军饷、粮草一半留在大名府,其余钱粮皆由路过州县凑足,故而运粮时日一再拖延。此乃梁大人一人之意,小人官职卑微,不敢侵吞朝廷半钱银两。”俞龙光拼命磕头。
“此事属实?”道君皇帝问呼延灼。“此贼家藏数百万贯,皆是克扣军饷所得。”呼延灼答。“此皆是梁大人强迫小人收留之物,小人不敢不从。”俞龙光辨道。
“梁爱卿,可有话说否?”皇帝问。“军饷、粮草的采办、运送皆是俞大人一人关照,微臣尽忠职守,不敢起半点贪念。”梁中书振振有词道。
“皇上有所不知,军饷钱财虽然藏在罪臣家中,却是梁大人为免东窗事发,连累其身,事成之后分与小人三成钱财。罪臣胆小,梁大人道:’自有东京贵人相助,但保万无一失’……”俞龙光把贪污之事和盘托出。
“俞龙光,你莫要血口喷人!如今事败,却信口开河,污蔑本官。皇上,请替微臣做主。”梁中书跪地磕头。“太子殿下,你看如何处置?”皇帝问。
“依儿臣看来,梁大人为人本份,非是监守自盗之贼。”赵桓察颜观色道。“这般说来,梁爱卿果真与此事无关。”道君皇帝点点头,梁中书、太子赵桓齐诺。
“皇上,只怕……”左公公欲言又止。“公公有话但说无妨。”道君皇帝再次端起茶杯。“是,皇上,只怕一只巴掌拍不响,请皇上三思。”左公公直言道。
“来人,俞龙光监守自盗,贪污军饷钱财数百万贯之巨,罪不容赦,拖出午门五马分尸。”皇帝一拂袖,御林军一拥而上,把吓得半死的俞龙光拖出御书房。
“皇上英明!”太子与梁中书山呼万岁,左公公缩手缩脚,再不敢多言。
梁中书与呼延灼离去,御书房内只留下太子与左公公二人,皇帝满脸堆笑看着太子赵桓,赵桓浑身不自然,躬身毕恭毕敬道:“儿臣听闻父皇龙体欠安,恭请父皇多多保重。”“皇儿孝顺,朕心甚慰。宫外多有朕之谣言,挥之不去,皇儿切莫轻信。”皇帝哈哈大笑。“是,儿臣铭记在心。”太子应道。
“皇儿天生聪慧,果是帝皇之才。朕老矣,此帝位早晚传与太子,晚传不如早传,三日后乃良辰吉日,皇儿当可登九五之尊。”道君皇帝一脸慈祥道。“父皇德比尧舜,才压汉祖唐宗,儿臣德薄才疏,不敢仰望父皇。”太子下跪,再三磕头。“皇儿之孝心,日月可鉴。来人,宣王黼、梁师成两位爱卿。”道君皇帝很满意,把手一摆,左公公出外宣王黼、梁师成二人。
王黼、梁师成二人入御书房,行过君臣之礼,转而向太子赵桓行三跪九叩之礼,赵桓手足无措,匆忙扶起王、梁二人,口中连说:“使不得,使不得。”道君皇帝开心大笑,令王黼、梁师成陪太子退出御书房。
侍候太监小春子捧来一托盘,入御书房低声道:“皇上,是时候服仙丹了。”皇帝微笑点头,掀开锦布,薄碗内放有三枚棕色药丸,另一薄碗盛着清汤。“人生得意须尽欢,只是岁月不饶人,有此仙丹长伴,夫复何求?!”皇帝仰头吞下一枚药丸。
“你等暂且退下。”皇帝手一摆,小春子快步离去,左公公双膝下跪,老泪纵横:“奴才老迈,体弱多病,留在宫中已是累赘。乞皇上仁慈,放老奴回乡,叶落归根,老奴虽死,此生不忘皇上隆恩。”
道君皇帝略一思索,安慰左公公道:“朕本来有意留公公在身边,既然人各有志,朕不强人所难,你且去库房领取纹银千两,明日回乡去吧。”“谢主隆恩,只是奴才略有积蓄,千两纹银老奴分文不取,老奴此生皆陪在皇上身边,但求皇上赏赐一面免死金牌,此生不离不弃。”左公公趴在案台下呜呜大哭。
“哈、哈、哈……”道君皇帝大笑,“一面免死金牌能算几何?只是三日过后,未必用得上,公公好自为之。”“蒙皇上错爱,老奴粉身碎骨也难报皇上隆恩。”左公公双手接过金牌,再三拜别皇帝,快步退出御书房。
半空明月高照,禁城内灯火通明,亭台楼阁秀影依旧,管乐丝竹柔和入耳。酒香醉人人不同,浮华富贵昨日寻,今朝失志惊弓鸟,只悔当时耿直言。左公公抹掉老泪,抬头再顾朱漆门,紧攥包袱,匆匆离去。
禁宫内御林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备森严。左公公出了禁城,早有牛车等候,车夫扶左公公上了牛车,牵着缰绳向汴梁西城门走去。守城官兵截停牛车,左公公走下牛车,尚未开言,守城将军认得公公,连忙赔罪,喝令军兵打开城门,拉起千斤重闸。
左公公甚喜,谢过守城将军,正欲再上牛车,却闻车后人声嘈杂,铁蹄乱响。一队人马飞驰而至。“公公慢走……”梁中书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喝来。左公公眉头一皱,心中叫苦。
“公公这般匆忙,莫非夹带私逃?”梁中书居高临下,乐翻了天,“公公若是有空,何不陪本官到大理寺吃杯清茶再走?!”随行官兵哄堂大笑。“你、你……”左公公手指梁中书,气不打一处来,“小人得志,欺人太甚!”
“好大的胆子,竟敢蔑视本官!待到大理寺,看本官如何小心侍候公公大人。”梁中书冷笑,一摆手,众军兵如狼似虎扑上。“你等放肆,本公公有金牌在此。”左公公从怀里掏出免死金牌,挡在身前。
“免死金牌?!”梁中书倒吸一口气。“大人,此金牌恐防有假,就算是真的,只待数日后新君登基,此免死金牌也不碍事。”偏将王仲闳提醒道。
“将军言之有理,把犯人押回大理寺。”梁中书厉声喝道。军兵冲上去,把包袱抢走,反手拿住左公公,痛得左公公眼泪直流,大呼救命。“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这老太监!”偏将王仲闳恶狠狠道。
“是吗?”不知何时,军兵后面闪出了小春子,缓缓走到梁中书马前,两眼高望城楼上的灯火,道,“梁大人目中无人,圣上的免死金牌也敢不放在眼里,就不怕抄家灭族吗?”
“小人怠慢公公,死罪,死罪。”梁中书慌忙滚鞍下马,笑嘻嘻道。“听闻梁大人办事一向快刀斩乱麻,快如闪电,今夜所见,果不其然。今夜月色甚好,不知梁大人何故到此?”小春子把官兵抢去的包袱抓在手上,拂尘一扫,众军兵立时松开左公公之手。
“赏月。”梁中书脱口而出。“梁大人真有雅兴,皇上口谕:梁中书若是有空,随小春子到大理寺吃杯香茶。”小春子转身望着梁中书。“小人没空,没空,就此告辞。”梁中书吓得脸色发青,匆忙上马,领军兵撤走。
“你等还不赶紧把城门打开?”小春子板起脸向守城将军喝道。军兵焉敢不从,把城门慢慢推开。“谢公公救命之恩。”左公公接过包袱,万分感激。“皇上叮嘱,公公路上小心。”小春子说罢,转身离去……
三后日,赵桓登基,群臣跪拜,此便是钦宗皇帝。此帝初登宝位,蔡京、高俅、王黼、王时雍、徐秉哲、张邦昌等权臣无不小心行事,谨慎进言,朝堂之上百官一团和气,唯有那铁鞭王自恃功高,文德殿上屡次直言与蔡京等权臣相争,钦宗心中不喜,遂遣呼延灼返回山西助晁盖进剿田虎。
呼延灼一走,殿堂上众官殷勤侍候皇帝,钦宗之言无人不从,钦宗之令无人敢违,皇帝心中欢喜,退朝后常召蔡京、高俅、王黼、张邦昌等宠臣赏歌舞品美酒。歌舞升平之中,皇帝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快活。
这日,安乐宫太监小春子入御书房跪见钦宗皇帝,赵桓猛然记起太上皇,便和颜悦色问:“太上皇近来龙体可好?仙丹可有依时服用?”“回皇上,太上皇身虚体弱,数日未出恭,近来进食皆以稀饭送之,仙丹已减为一日一枚。”小春子回话。
“太上皇乃朕之父皇,你等奴才若是侍候不周,朕必严惩。”赵桓一转脸色,吓得小春子下跪求饶。“太上皇那边可有话说?”赵桓问。“太上皇让奴才禀报皇上,田虎虽是枭雄,纵有天大本事也翻不出山西这巴掌地方。田虎易平,但自有居功自傲之人我行我素,皇上切不可掉以轻心。”小春子小心翼翼回话。
“太上皇多虑矣,”赵桓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不服朝廷号令?太上皇还有何话,速速道来。”“太上皇还说:天地虽大,人心叵测,贪财恋权者,可以收买之;放荡不羁,视钱财、高官厚禄如粪土者,迟早为国之祸害。山东猛虎为害,皇上当早备窝弓。”小春子一五一十道。
“糊涂!糊涂!太上皇年老体衰,所思所想一塌糊涂!你且回话太上皇,朕已明了。退下。”赵桓轻轻摆手,小春子诺,爬起身就要走。
“回来,太上皇之言若是漏出宫外,小心朕斩你奴才的狗头。”赵桓喝道,小春子再三诺,退出御书房。
赵桓离开龙椅,透过窗户,遥望天际,忽然间,略有所悟,重回龙案,提笔疾书,写下圣旨,令韩公公送与高太尉。
韩公公离去,赵桓慢品香茶,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皇上,蔡大人与国师林真人求见。”侍候太监小圭子立在龙案前,轻声道。“传。”赵桓把手一挥。
“皇上洪福齐天,初登宝座,天下风调雨顺,万民敬仰……”林灵素边行礼,边高唱。“罢了,罢了,朕心烦意乱,你等且退下。”赵桓一脸的不高兴,蔡京与林真人吃惊,面面相觑。
“皇上,微臣与国师有要事禀报。”蔡京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有事奏来。”赵桓不甚高兴。
“国师炼丹炉已在府中修成,仙丹唾手可得,皇上可日日进补,延年益寿。”蔡京一本正经道。“正是,此仙丹乃用九九八十一种仙草、仙药调配,每颗仙丹皆是价值万金……”林真人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甚好,甚好。此炼丹炉每日可炼仙丹几枚?”皇帝问。“九枚,一枚送与太上皇,其余八枚皆为圣上所留。”林真人眼珠子转个不停。“爱卿今天送了几枚到朕这里?”赵桓问。“十八枚。”林真人笑答,随身小道童把锦布遮盖的托盘举高。
“吃了这仙丹真可长生不老?”赵桓摇摇头。“得看人的修行,道行高深的自然长生不老,一般常人也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太上皇吃了贫道的仙丹,鹤发童颜,仙骨卓然,绝非凡人可比也。”林灵素得意洋洋道。
“国师所言不假,”蔡京接着道,“皇上身为龙体,骨骼精奇,若得仙丹滋补,必修得仙缘。”“朕若能成仙,却不忍留下众位爱卿在凡间,不知两位爱卿可愿陪朕一同成仙否?”皇帝问。“承蒙皇上错爱,臣等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蔡京、林真人一同下跪。
“忠臣,果是忠臣,两位爱卿请起。既然国师可日炼九枚仙丹,一枚敬与太上皇,剩下八枚,两位爱卿平分,待爱卿成仙之时,朕再服仙丹,两位爱卿可有异议乎?”皇帝问。“只是仙丹专为皇上所配制,微臣等岂敢擅自妄为?”蔡京、林灵素摇头摆手,脸有难色。
“朕一言九鼎,两位爱卿要抗旨抄家灭族不成?”赵桓故作生气。“不敢,臣不敢。”蔡京、林真人脸色惨白。“小圭子,侍候两位大人进补仙丹。”赵桓轻轻合上眼皮。“谢皇上隆恩。”蔡京与林真人无可奈何用清汤送十八枚仙丹吞下。
“皇上,两位大人已把仙丹吃下。”小圭子禀报皇帝。“甚好,你且随国师回府,监做仙丹,每日送一枚与太上皇,其余八枚务要两位大人当场吞下,如有差池,斩你狗头。”钦宗皇帝龙袖一挥,小圭子带蔡、林二人离开御书房。
次日午后,太监来禀报:龙玲公主在御书房外求见。“这丫头来捣什么乱,不见,就说朕心烦。”赵桓皱起眉头。“龙玲公主正是说要送心烦药与皇上。”太监补充道。
“废话,你等愚笨,天下之大,哪来的心烦药?!滚,快滚!”皇帝发怒。太监吓破了胆,垂头要走。“回来,传见公主。”钦宗皇帝整理衣冠,端端正正坐在龙椅之上。
“叩见皇上,”龙玲公主认认真真行礼,把头抬起后对着皇帝左看看,右看看,“哥哥当了皇帝果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威风倒是威风,却不知杀气从何而来?”皇帝问。
“皇帝哥哥接见本公主比父皇慢了半柱香时间。”龙玲公主细心观察赵桓的脸色。“妹妹莫要多心猜疑……妹妹此言与杀气腾腾何关?”赵桓不高兴。“你怕本公主抢了哥哥的皇位。”龙玲公主呵呵笑。
“傻妹妹,有何事,速速奏来。”赵桓端起茶杯,只顾吃茶。“满城风……雨。”公主不紧不慢道。“朕既未见刮风,也没见下雨。”皇帝爱理不理。“兵马……异动。”公主把皇帝茶杯抢了过来。
“兵马异动?何人如此大胆?看朕斩他狗头。”赵桓跳了起来。“高俅。”龙玲公主笑道。“唉,此乃朕之旨意,命高太尉领重兵北渡黄河,进兵山西,监视……”赵桓猛然醒悟,把话停住。“监视田虎。”公主道。
“对,对,就是要监视田虎。”皇帝轻轻松了一口气。“本公主不才,愿替皇上监视田虎。”龙玲公主下跪请旨。“刀枪无眼,山西岂是公主能去之地?!莫要胡闹,速速起来。朕非父皇,你就是跪到日落西山,朕也不准。”赵桓板起了脸。
“皇上果是皇上,不想一席话激怒了皇上,本公主该死。”龙玲公主从地上跳起,呵呵笑跑出御书房。“来人,看好龙玲公主,莫让公主胡作非为。”皇帝吩咐侍候太监,太监诺。
数日无事,钦宗皇帝放下心情,呆在御书房专心读书。“皇上,小圭子从国师府中返回,正在御书房外候旨。”侍候太监道。“传。”皇帝放下手中书籍。
“皇上,奴才每日在国师府侍候蔡大人和林真人,两人每天按旨意吞服仙丹四枚,每日皆是汗流浃背,脸色青黄,消瘦不少。今日,两府管家邀见奴才,道两位大人近日胸闷气涨,夜间脸发紫黑,狂泄黑血,只恐命不久矣。故请奴才向皇上请旨,仙丹之数可否日减六枚。”小圭子道。
“减下之数赏与你等奴才分吃,如何?”皇帝哈哈大笑。“切不可,奴才愿为皇上粉身碎骨,但此仙丹最好还是留给蔡大人与林真人。”小圭子吓得连连摆手。“此事未完,你切不可离开国师府。”赵桓道。小圭子磕头,离开御书房。
过了五日,小圭子再次求见御书房。“可有坏消息?”皇帝满脸堆笑问。“林真人昨夜已登仙界,蔡京大人病重,昏迷不醒。”小圭子禀报道。“此乃自食其果,林真人后事何人打理?”赵桓问。“由其独臂弟子匆米道长安排处置,林真人升仙前留有血书一封,要荐弟子匆米道长继任国师一职。”小圭子把血书高举过头。
“准,想不到又来了一个招摇撞骗之徒。”赵桓不看血书,准匆米道长接任国师之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托塔天王晁盖率众将领在昭德城久等,终不见粮草踪影,东京城又催西进威胜,晁盖与卢俊义、朱武等好汉在昭德城中相议对策。
“现秋凉正甚,屯守昭德城中,待明年春暖花开之时,众位兄弟再奋勇讨伐田虎不迟。”玉麒麟卢俊义道。“哥哥之言甚是有理,田虎已失半个山西,内外交困,宛如笼中困兽。若再取其太原城,田虎气数必尽。”神机军师朱武道。
“愚兄听闻那太原城乃山西门户,河北重镇,兵家必争之地,田虎帐下钱粮十之六七皆出其所,占下太原城,军饷、粮草自是无忧,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晁天王问。“哥哥主意甚好,只是太原城素陈重兵,城墙高厚,非是一时半刻可轻易拿下。”小李广花荣道。
“花将军此言差矣,”朱武道,“田虎贪财好色,帐下之人无不贪生怕死,保命自重。我军杀至太原城下,北兵必据险死守,不敢轻易出战,我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愁太原城不破。”群雄闻之,齐声叫好。
次日早,宋军饱餐一顿,黑旋风李逵、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率领三千刀牌手为先锋,顶着猛烈朔风,在向导带领下,往太原城进发。风急路窄,宋军艰难前行,半月过后,宋军刀牌手终于来到太原城下,李逵、项充、李衮三将在城外三里胡乱安营扎寨。太原守城大将军孙庆大为紧张,率帐下褚亨、方顺、卢元、李忠厚、张君尘、邱太举等十数员将官登上城楼,眺望城下的宋军营盘。
“想不到宋军来得如此之快。”孙庆叹气道。“末将不才,却常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散兵游勇,实乃不堪一击。”副将李忠厚不屑道。
“将军此言差矣,御弟三大王帐下人强马壮、兵精将勇,尚且失陷天王山,命丧昭德城,众位将军切不可大意。”孙庆感叹不已。“御弟三大王帐下皆是有勇无谋之士,宋军此番远来,立足未稳,正可突袭之,打它个措手不及。”偏将张君尘颇为自信道。
“张将军言之有理,看那城下宋军,兵疲将倦,士气全无,守备松懈,一击足可全歼之,此战一胜,山西境内谁人胆敢小看我太原城?!”褚亨与众北将群情汹涌,跃跃欲试。“将军之言甚是有理,今晚三军用命,打宋军一个落花流水。”孙庆点头,众北将齐声欢呼。
是夜,月黑风高,朔风乱卷,寒意袭人。宋军营寨内火光熄灭,悄无声息,北兵推开城门,放下吊桥,卢元、李忠厚、张君尘三将率领三千步军悄悄摸至宋军营盘,一声呐喊,扑入宋营。宋军营寨内杀声四起,烈焰熊熊,借助风威,焰高数丈。宋军刀牌手且战且退,北军向着太原城头连发数枚响箭。
城中北军早已按捺不住,褚亨、邱太举、丁霄帆三员大将一声呼喝,带领马军如潮水般杀向宋营。孙庆率余下将校立在城头,但见宋营中火光四起,杀声阵阵,北军步军早已全数闯入宋营。“卢元、李忠厚、张君尘三位将军果是沙场骁将,宋军此战必败,本将军定要重赏凯旋将士。”孙庆得意洋洋道。“将军,宋军营中出现两条火龙,把我军将士围困在阵中。”偏将方顺手指宋营中冒出的两条火龙急道。“不好,中了宋军奸计,速速鸣金收兵。”孙庆喝道。城墙上的北兵立时打响铜锣,召唤城下北兵。
褚亨、邱太举、丁霄帆三将率领马军正欲冲入宋营,却闻风中传来急促锣声。闯入宋营的北军步军中了李逵、项充、李衮的埋伏,被困宋营中,损兵折将,只盼救兵来援。侥幸冲出重围的北军与马军又撞在一处,自相践踏,进退不能。
“冲啊,杀啊!”从北军马军身后钻出两条火龙,宋军钩镰枪手分左右两边扑向北兵马军。“中计!撤,快撤!”褚亨三将吓得魂不附体,指挥马军向后急撤。徐宁、花荣、李俊、陈达、杨春、解家兄弟率钩镰枪在前,搠翻一队队战马,鲁智深、武松、雷横、石秀、焦挺、阮氏三雄引大砍刀在后,斩得倒地马军将士鬼哭狼嚎,满地乱爬。
褚亨、邱太举、丁霄帆三将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领残兵退至护城河边,扯开嗓子,向着城楼上呼叫放下吊桥。吊桥尚未落地,城门还在推开,护城河两边呐喊震天,宋军高举火把,左边冲来玉麒麟卢俊义,右边撞出豹子头林冲。
太原城上北兵匆忙扯起吊桥,关闭城门,眼睁睁看着城下北军被宋军逼落护城河中,任人宰割。“放箭,勿让宋军靠近城门。”城楼上北军将领召来弓箭手,向着城下乱箭射下。卢俊义、林冲见城上箭如雨下,急引宋军后退,可怜城下北军兵将,不是淹毙护城河中,命丧宋军刀枪之下,就是被射杀于乱箭之下。
宋军合力围歼城外残兵,逃脱重围的北兵寥寥无几。宋军大获全胜,后退三里,再扎新营。
次日清早,孙庆登上城楼,但见城下北军兵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其状惨不忍睹。“褚亨众将轻率出击,兵败身亡,铸成大错。此战大败,叫本将军有何面目见威胜田大王?!”孙庆痛心疾首,后悔不迭。
“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介怀?!末将尚留半口气,必为褚亨、卢元六位将军报仇雪耻!将军,你看,前方开来一队宋军。”方顺咬牙切齿,手指前方。晨雾之中,果见二员宋将带着三百余官兵缓缓而来。
“此必是宋军诱敌之兵,众位将军切不可上当。”孙庆道,众北将皆把头低下。“将军,此区区百人,何足惧哉?末将愿引本部人马出战,把宋将擒来。”偏将李传智请命道。“将军若是不胜……”孙庆冷冷道。“若是不胜,末将自愿献上首级。”李传智斩钉截铁道。
“将军言而有信,本将军在此为你擂鼓助威!”孙庆和颜悦色道。“何人愿随本将军出城杀敌?”李传智回望身后数员大将,竟无一人应答。“罢、罢、罢,皆是国之栋梁,末将下城去也。”李传智心中憋着一口气,蹬蹬蹬跑下城楼。
豹子头林冲与小李广花荣引着三百宋兵来到太原城下,一字排开阵势。太原城中三声炮响,李传智提戟策马,领着一千北兵冲过吊桥,与宋军列阵对峙。“可恶宋军,竟用奸计诱杀我太原城中兵将。本将军李传智在此,宋将上前偿命。”李传智大戟一横,指着林冲、花荣痛骂。
“李将军,听闻太原城中猛将千员,何故只得将军一人出阵,难道其余北将皆缩头乌龟不成?”小李广花荣搭话,惹笑豹子头林冲与宋兵。“哎呀呀,气死本将军也。”李传智泼然大怒,舞动大戟,纵马撞向花荣。
小李广花荣见其势猛,也不敢大意,挺银枪迎住李传智。李传智势大力沉,大戟舞得呼呼乱响,让花荣占不得半点便宜。林冲眼见花荣斗李传智不过,握丈八蛇矛在手,高声喝道:“花荣兄弟,且把首功让与林冲。”
千里追风四蹄奋起冲至李传智马前,丈八蛇矛格开大戟,让过小李广花荣。李传智本来已占上风,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坏好事,心中更怒,口中哇哇大叫,使出万般气力,大戟向着林冲狂风暴雨般袭来。
李传智越战越勇,城楼上战鼓擂动,北兵齐声呐喊。“果是悍将一员,且看林冲本领!”豹子头把劲力灌注长矛之内,矛尖铜铃乱响,丈八蛇矛化作九条大蟒,向着李传智迎面扑来。李传智但觉眼前寒光乱闪,数个矛头刺入铠甲之内。
“啊……”李传智一声惨叫,被蛇矛挑下马来,身上数个血洞流血不止。“念你也是猛将一员,林冲饶你一命。”豹子头收回丈八蛇矛。“哈、哈、哈,能败在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蛇矛之下,李某也不枉此生矣!”李传智抓起地上方天画戟,直刺胸膛。
李传智仰天缓缓倒下,吓得身后北兵目瞪口呆,心惊胆颤。“宋将慢走,且看本将军神技。”北将杨端在城楼上大喝,一支利箭直射林冲。
“哥哥小心冷箭。”小李广花荣高呼。“啪”的一声响,丈八蛇矛拦下利箭,林冲策马而回。
“何人敢射花荣?”小李广飞马至城边,杨端再次拉开强弓,瞄准花荣。嗖,利箭快如闪电,直射小李广。
“射中敌将否?”杨端探头出女墙外,紧接着“啊”的一声惨叫,仰面后倒,额头上稳插一支穿云箭。孙庆与众北将上前看时,杨端早已气绝,众北将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噗”的一声,一支利箭插入旗杆之上,绳索射断,北军帅旗哗啦啦飘下城去。“岂……岂有此理!”孙庆既惊又怕,“众位将军听令,今后若没本将军将令,皆不得出城作战,违令者,斩!”众将诺,目送大将军孙庆垂头丧气走下城楼。
城下三百宋兵齐声欢呼,豹子头林冲把蛇矛高举,宋兵撤军,放城外的一千北兵逃回城中。
孙庆刚刚回到将军府,却见天上黑烟阵阵,由北向南飘个不绝。“莫非北门起火?”孙庆暗吃一惊,带着方顺、伍肃一群北将骑马奔去北城门。
北城门看不见半点火光,却见城头上浓烟滚滚,北军将士躲藏在女墙下,咳嗽不停。“将军,宋兵在城外放烟,熏得众将士难以忍受,请将军定夺。”一名小校跑至孙庆马前,咳得满脸通红。“你等随本将军上城墙,看个仔细。”孙庆跳下马,战袍掩面,登上城楼。
好大的烟!北城墙外一堆堆半湿不干的柴草燃起,生出漫天呛人浓烟,随北风卷入太原城内。“方顺、伍肃两位将军,你等速速带军兵出城,把城外烟火统统灭掉。”孙庆两眼熏出泪水,酸痛难忍。“将军,只怕宋军在烟后设有埋伏,只待城门打开,抢入城来。”方顺、伍肃二将脸有难色,不愿出城。“嗯?你等尚未出城,焉知烟后必有伏兵?军令如山,你等莫要多言。”孙庆手握剑鞘,方顺、伍肃两将只得硬着头皮下了城楼,喝令打开城门,领五百北兵潜入浓烟中摸索前行。
“咚、咚、咚……”北军尚未走远,浓烟中传来阵阵鼓声,吓得方、伍二将腿脚发软,掉头就跑,众北兵吓破肝胆,相互挤推,乱作一团,争相逃入城门。
“废物,全都是废物!”孙庆在城头观看,气得掉头就走。
北城门外,烟火烧个不停,呛得城内军兵百姓叫苦连天。小李广花荣带着百余宋兵在太原城外四门转悠,神箭射出,吓得北军兵将头颅不敢伸出女墙之外。北门城楼上的守军饱受烟熏之苦,日间有将校巡查,皆不敢擅离岗位,一到夜间,留得三五名小校在城楼上的挡风之处,其余兵将皆躲避于城墙脚下。
这夜,黑烟来得更猛,寒风刮得更紧,北城楼上的守军缩作一团,呼呼入睡。一只只风筝拖着铁钩长绳升上半空,一队队的黑衣人湿布裹面,拉住绳尾,神不知,鬼不觉靠近太原城边。黑衣人用长木渡过护城河,把风筝上的铁钩拉下,搭在女墙上,顺着绳疙瘩爬了上去。城楼上的守军被悄无声息结果,黑衣人占据北城门楼,顺着城梯潜入城中。
待城墙下的北兵睁开眼时,宋军的快刀早已砍到面前,察觉大事不妙的北军兵将抱头鼠窜,把北城门拱手相让。北城门一开,宋军大队人马冲入太原城,追杀四散而逃的北兵。
太原城内宋军杀声震天,北军兵将望风而逃。大将军孙庆与方顺、伍肃一干北将听闻宋军攻破北门,心知大势已去,引着家眷亲兵,打开东、南、西三门夺路而逃。孙庆等北将方才跑出南城门,迎面一阵锣响,万千箭雨如飞蝗般扑来,猝不及防的北军兵将被射个人仰马翻,成片倒下,后面的马军掉头逃回城内,与亡命出逃的北军撞在一处,自相践踏,乱作一团。
宋军弓箭手开路,从东、南、西三门杀入太原城,北兵早成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负隅顽抗,被宋军四处击杀,惨作冤魂,五万余北军精兵把守的太原城陷入宋军手中。
宋军占下城中粮仓库房,但见库房内金银钱粮堆积如山,刀枪甲帐不计其数。将军府占地数十亩,宋军刀牌手搜出美酒数千坛,珠宝财物百余箱,古画书籍数不胜数……
次日天明,晁天王、神机军师朱武领兵入城,将军府内早已打扫干净。晁盖升堂赏功,记下众将官功劳战绩,随后大排筵席,犒赏三军,宋军欢腾,士气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