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雪
无剑十二少2019-07-12 09:1014,503

  第六十二回:雪

  寒风似刀,飞雪扑脸,苍茫大地,躺着多少宋军、北军尸首,催命判官李立、通臂猿侯健、小霸王周通三将阵亡,梁山好汉再失三位好兄弟。群雄哀伤,孙立、乐和、李逵、鲁智深、武松整日借酒消愁,人渐消瘦。晁盖、卢俊义、朱武、柴进守在林冲病床前,含泪望着气若游丝,浑身不能动弹的豹子头。

  晁天王心力交瘁,情绪低落,安排军兵与神医安道全护送龙玲公主回东京城,军中事务交与副帅卢俊义与军师朱武主持。卢俊义、朱武重整旗鼓,调遣宋兵冒雪打扫战场,派发军饷、棉衣、酒肉提振士气。

  数日后,十二少来报:林将军两眼睁开,只是还不能言语。群雄狂喜,晁盖拖着病体入后营探望林冲。

  后帐内,看着林冲眼珠转动,晁天王紧握林冲之手,喜极而泣。群雄垂泪,豹子头眼睑轻眨,泪珠顺着脸颊滚下……

  中军大帐内火光闪烁,晁盖、卢俊义、朱武、花荣、呼延灼五员主将围着篝火夤夜吃酒商议军务。“解珍、解宝两位兄弟离营多日,不知所踪,只怕不慎陷入山中,叫我晁某如何安得心下!”晁盖闷闷不乐道。

  “解家兄弟不知十方谷之围已解,我等就此进兵沁源城,须安排军兵在此等候解家兄弟为妙。”小李广花荣道。

  “哥哥与花荣贤弟无须多虑,解珍、解宝是何等人物,便是十万大山也难不了两位猎神。如今北军兵败如山倒,元气大伤,正是攻取沁源城的好时机,沁源城拿下,夺取威胜易如探囊取物。”神机军师朱武笑道。

  次日清早,小李广花荣、金枪手徐宁率马军点炮起行,南进沁源城。花荣、徐宁引着马军在漫天飞雪中小心前行,一路之上,除了地上北军逃跑掉弃的刀枪衣甲,再也见不着半个人影。两日后,飘雪之中,隐约可见前方竖立一面雪墙。

  花荣、徐宁停住马军,着数十探子察看沁源城方圆十里北军动静。午时左右,探子回报:沁源城周围雪野茫茫,不见北军半个身影,城内百姓道北军早已散去,留下空城一座。

  花荣、徐宁大喜,派遣三百军兵携米粮进城,接济城中百姓,命探子四出再探军情,接着令快马把沁源城消息禀报后面的晁盖大军,最后两员上将分兵驻在城外,谨慎布防。

  宋军大军到来,花荣、徐宁两将把众位哥哥请进沁源城,安排食宿。群雄聚在小城内,商议军机大事,神机军师朱武派出神行太保戴宗与上百名探子打探威胜、襄垣城、潞城、榆社县、大谷县各处北军消息。

  数日后,探子回报,襄垣城、潞城、榆社县、大谷县北军蠢蠢欲动,正集结人马,兵发威胜,欲与宋军周旋到底,只是兵将虽然派出,但行军极慢,走走停停,月内方可到得威胜。

  “军师哥哥,何不趁威胜势单力薄,及早取之?”赤发鬼刘唐上前请战。“兄弟,要取威胜,须将其爪牙逐一铲除,方才稳妥。”神机军师朱武胸有成竹笑道。“只怕田虎走为上策,我等一路辛劳,岂不白费?”晁天王顾虑重重。

  “山西之内,田虎插翅难飞,威胜如今四处调集人马正是要与我大宋军兵拼个鱼死网破。十方谷一战,田虎险些得手,如今天降瑞雪,正适合防守,威胜焉肯轻易拱手相送?!”朱武道。

  “军师神机妙算,我等心底佩服,只等军师早发将令,把田虎擒于帐下。”玉麒麟卢俊义道。“援兵若歼,田虎手到擒来,如今风雪甚紧,只得辛苦各位哥哥出城杀敌。”军师朱武望向众将领,群雄齐诺。

  朱武派发令箭:大刀关胜率马军三千前往襄垣城阻击北军;霹雳火秦明引马军三千前去潞城半路埋伏;双鞭呼延灼带马军三千赶往榆社县杀敌;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领马军三千去大谷县歼击北兵援军。五员大将齐诺,手执令箭走出大堂,没于雪花片片之中。

  五将刚走,小校来报:东京留守宗泽老将军押运粮草已到沁源城外。群雄大喜,晁盖引众将领出城迎接老将军。风雪中,宗泽老将军鹤发童颜,银须飘飘,头盔衣甲满积白雪。群雄把老将军请入城内,安排酒宴款待老将军,老将军甚是高兴,与群雄畅饮数巡,不胜酒力,由晁天王陪伴入偏房休息。

  晁盖正欲告辞,衣角却被老将军扯住,天王只得陪宗泽于桌旁坐下。老将军把头盔缓缓脱下,放于案桌之上,手抚头盔笑道:“此盔随老夫数十载,若非忠勇王听宿太尉之言进发威胜,此头盔早离老夫而去。”“将军言重,晁盖冒雪西进,险些兵败十方谷,幸得朝廷及时增兵救援,方才脱险。如今威胜近在眼前,待拿下田虎,老将军再回东京缴令不迟。”晁盖坦然道。

  “世事如棋,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官家从此重文轻武,内忧虽除,外患不绝。忠勇王南征北战,屡建奇功,可喜可贺。威胜扫平,王爷手握重兵,朝廷内外未免闲话乱起……”宗泽借着七分酒醉慢慢说道。

  “拿下威胜,晁某解甲归田,不问世事,老将军认为如何?”晁盖问。“只怕王爷骑虎难下,宿太尉忠心为朝廷,也不……”宗泽把话停住。“太尉如何?”晁天王急问。

  “太尉回朝后也力劝皇上明春再取威胜,龙颜震怒。结果太尉大人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归故里,甘作闲云野鹤去了。”老将军捋银须道。

  晁天王点头,心中一沉,与老将军再说数句闲话,拜别而去。

  北军探子探得宋军占下沁源城,急报威胜银安殿前。田虎愁眉紧锁,对着亲随喝道:“襄垣城、潞城四处援兵为何迟迟未到?”“大王,末将已差快马前去催促,数日内,必到城中。”左将军闻强道。

  “只怕丁风、辛业弶、伍煜、霍召军等人贪生怕死,故意迟缓,待威胜被宋军攻破,却要来看本王的笑话。”田虎强压怒火。“末将再派兵将前去襄垣四城,胆敢延误军机者,格杀勿论。”闻强道。田虎点头,闻强退出了银安殿。

  “大王,微臣听闻宋军援兵不绝,粮草充足,今冬誓要荡平威胜,方肯班师回朝。”宰相刘知丙小心翼翼道。“何止听闻,数日后,宋军兵临城下,各位爱卿有何退敌良策?”田虎扫视堂下百官。

  “大王,何不避其锋芒,引精兵退出威胜,以图他日东山再起?”宣抚使朱苏谏道。“此主意不错,只不知如何退出威胜,如何东山再起?”田虎道。

  “大王,西出玉门关,宋军鞭长莫及,奈何不了大王半根毫毛。”朱苏道。“西方人迹罕至,万里荒芜原野,且有党项人横行霸道,叫本王如何立足,如何东山再起?”田虎问。

  “大王,此皆是贪生怕死之徒畏惧宋军,苟且偷生之下策,依末将看来,宋军在十方谷连番吃我败仗,非不可一举破之。现连月大雪,没过膝盖,宋军寸步难行,攻取威胜只是狂妄之想,只待援兵一到,坚守月余,宋军不攻自破,我等率精兵追击,势必全歼宋军,重夺山西各州府县。”骠骑大将军奉得荣出班启奏道。

  “将军之言也甚为有理,真叫本王进退两难。”田虎叹气道。“大王,宋军勇猛,北辽尚且败在其手下,大王切莫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朱苏对着大将军奉得荣斥责道。

  “无耻小人,贪生怕死。”奉得荣也不甘示弱,回骂朱苏。“众位卿家只管说道理,不要自相抵毁。”田虎一拍案桌,朱苏、奉得荣二人退回班列。

  “大王,如今势成水火,切不可坐失良机,可令骠骑大将军奉得荣坚守威胜,大王率精兵暂且退离威胜,方为上上之策。”枢密盛本谏道。

  “本王尚且临阵脱逃,众将官会为本王舍命抵御宋军吗?”田虎问。“大王,我等粉身碎骨,愿为大王死守威胜城。”大将军奉得荣率众将官一同下跪。“众位爱卿忠心可嘉,平身。”田虎微微点头。

  “大王,兵虽勇,却无谋,不可信也。盖州、壶关、昭德城、太原城兵多将广,尚且失守,大王一意孤行,留守威胜,只怕大难临头之日不晚矣。”户部侍郎许细康领一众文官下跪痛哭。“本王头尚未断,众位卿家节哀,平身。”田虎满脸不悦。

  “大王如若不肯走,可否让我等护卫王后及众妃嫔西出威胜城?”宣抚使朱苏道。“这……这不妥吧?”田虎摇头。

  “大王,尚未与宋军交战,朱苏、许细康等庸臣却在朝堂之上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请大王下旨处斩庸臣。”骠骑大将军奉得荣高声道,众武将齐应,吓得满朝文官痛哭求饶。

  “这……唉,何必赶尽杀绝,你等皆为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于心何忍?退下去吧。”田虎一挥手,起身退朝。

  田虎心事重重,一连数日坐在书房内呆望窗外大雪纷飞,寒风乱刮。“大王,骠骑大将军奉得荣求见。”亲随轻声道,田虎点头,亲随退出书房。

  “大王,大事不好,朱苏、许细康一众文官贪生怕死,卷运钱财要举家出逃,皆被西城门守兵截获。”奉得荣急匆匆道。“喔,岂有此理!无耻小人,竟敢擅自妄为!请将军从严处置。”田虎从椅上跳起。“钱财已尽数没收,家眷一个不留,皆被城门兵将砍杀精光。”奉得荣颇为得意道。

  “这……好、好、好……”田虎叹了口气,眼光无神。“朱苏与许细康乃一丘之貉,末将未前来领旨,擅自差郭信、张翔两位将军领兵前去抄家灭族,末将甘领死罪。”奉得荣双膝跪下,磕下响头。田虎脸上肌肉抽动,拳头颤抖,不得已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将军为国立功,何罪之有?待破了宋军,本王重重赏你。其余文官,尚请将军高抬贵手,放其一条生路。”

  “谢大王厚恩,末将誓死坚守威胜城,击退宋军,重振大王威风。”奉得荣磕了三个头,退出书房……

  这日,闻强急匆匆闯入后宫,求见田虎。田虎见其欲言又止,便喝退左右侍卫,闻强附在田虎耳边道:“大王,宋军在半路袭我襄垣城、潞城、榆社县、大谷县四路援兵,我军不敌,损兵折将,败回县城,不敢出战。”

  “啊,大事不妙,威胜城内可有人知此事?”田虎问。“除末将手下探子,无人得知此事。”左将军闻强道。“除之。”田虎把牙一咬,闻强诺。

  “大王,如今援兵不济,何不走为上策?”闻强问。“战局未明,见机行事。”田虎答。

  送走闻强,田虎独自呆在书房,左右思量,主意难定。轰、轰、轰,城外炮声响起,喊杀连天,后宫内妃嫔、侍从乱作一团,有亲随禀报田虎:宋军攻城,骠骑大将军奉得荣领兵御敌。

  “来了,终于来了,”田虎哈哈大笑,“传令下去,斩杀一名宋兵者赏白银十两。”亲随答应,退出书房。

  “来人。”田虎大呼,侍卫涌入书房。“打开库房,搬三十万两白银放在银安殿之上,重赏勇士!”田虎下令,众侍卫齐应,一同离去。

  两军鏖战,宋军前仆后继奋勇攻城,北军以死命相拼,寸土不让,阻击宋军兵将于女墙之下。宋军在东城门外猛攻,漫天箭雨射上城楼,北兵纷纷中箭倒下。奉得荣下令军兵用破布浸冰水裹于脖子之上,只露两眼,衣甲之上亦泼上冷水,立时结成坚冰,利箭甚难射入衣甲之内,一时间,任凭满天飞箭如雨,也难伤北兵皮肉。

  北军打下檑木滚石,撒下石灰、金汁,顽强抵挡攻城宋军。御林军又从银安殿搬来白花花的银两,激励士气。北军喜从天降,舍命死拼,数次把勇悍的宋军赶下女墙。

  宋军岂肯甘心失败,接二连三发动强攻,抛石器把一坛坛烈焰滚油投上城墙,烧得北兵哭爹叫娘,退避躲让。奉得荣下令军兵把威胜城中百姓赶上城楼,铲泼积雪遮盖燃油。可怜无辜百姓惨作箭靶,被箭雨射死射伤无数,倒毙于城墙之上。

  城墙上威胜百姓哭声震天,北军兵将哪管其死活,刀枪赶皮鞭打,又把一拨拨的平民百姓逼上城楼。两军恶战数个时辰,城墙上檑木滚石用尽,北兵又威逼百姓拆房抬砖,搬运至城墙之上。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奈何刀枪架在脖子上,无力反抗。

  宋军彻夜攻城,北军兵将疲累不堪,骠骑大将军奉得荣命人烧来辣椒水,每人灌下一碗。北军兵将立时辣火烧身,浑身发烫,热汗淋漓,口中喷火,疲累一扫而光,辣劲全用在对付攀上女墙的宋兵,战力提升,击溃宋军多次攻击。

  次日黎明,宋军退走,奉得荣喝令军兵把战死的北兵与平民尸首尽数抛于城外,再唤来郭信、张翔两员大将,入银安殿邀功请赏。田虎听闻击退宋军,心中狂喜,赐封奉得荣为殿帅,赏与黄金千两,郭信、张翔二将也获擢升殿前龙虎将军。奉得荣、郭信、张翔三人志得意满,叩谢田虎,令仆从把赏赐黄金抬回府邸。

  午后,宋军架起数千云梯猛扑威胜城,奉得荣令北军把青油烧滚,淋于云梯之上,再扔下火把,狂烧云梯,宋军接二连三遭受打击,死伤无数,只得再次撤退。

  田虎传令城中杀羊宰牛,犒劳三军,北军兵将狼吞虎咽,吃个醉饱。

  一夜无话,次日也不见宋军再来攻城,奉得荣满心欢喜,命亲兵报与田虎。田虎率众将上城察看,果然不见半个宋兵身影,不禁哈哈狂笑:“素闻宋军能征贯战,所向披靡,今日看来,言过其实。”

  “我军英勇,皆托大王洪福。”奉得荣赔笑道。“卿家辛苦,待把宋军赶出山西,本王必重重有赏。”田虎客气道。“谢大王隆恩。”奉得荣跪下,众将一同下跪,齐呼:大王英明。

  三日后,宋军推出金轮大炮,向着东城门齐轰。一时间,炮声隆隆,青烟升起,吓得城楼上的百姓趴倒在地面,缩作一团。奉得荣喝令北军提冷水泼在火炮轰过的城门、城墙上,结成厚冰,再也不惧宋军的金轮大炮。宋军数番折腾,难以奏效,北兵在城墙上击鼓鸣金,齐声呐喊,嘲笑宋军的金轮大炮。

  殿帅奉得荣无比得意,手下将官歌功颂德,把奉得荣捧上了天。奉得荣唤军兵送来酒肉,与众将领在城楼上饮热酒,吃香肉,无比痛快。

  次日天晓,奉得荣尚在睡梦之中,却被亲兵推醒:“大帅,宋军集结在城外放起烟火,提着大小木桶,忙得不可开交。”“烟火?宋军必有阴谋诡计!快随本帅上城看个明日。”奉得荣从暖被中跳起,换上衣甲,上马跑出帅府,直奔东城楼。

  看着城外数百处青烟袅袅,奉得荣不禁捶胸顿足:“宋军如此狡猾,此城恐难稳守。”

  “大帅,宋军恐是要烧开雪水,筑冰梯来夺我威胜城。”郭信、张翔等数员大将靠拢过来。“宋军黔驴技穷,何足为虑?你等收集青油,调至城上听用。”奉得荣咬咬牙,把郭信、张翔众将支开。

  威胜城外,数万宋兵顶着凛冽寒风,分作数队,有条不紊忙碌着。一队砍柴,把成千上万的大树砍倒;一队劈柴,把大树劈成小块;一队运柴,把小块木柴挑至离威胜城前百丈远;一队烧火,支起大铁锅,投入木柴,点起烈焰;一队铲雪,把白雪铲入大铁锅,铁锅下柴火熊熊,瞬间把白雪化成温水;一队抬水,每个铁锅前,排着数十宋兵,提着木桶把锅里的温水打起,两人一组抬水离威胜城墙百丈远,倒下温水于两个木排之间,温水立时结成坚冰,慢慢向着威胜城垒高;一队钉制木排,引着温水灌成的冰梯向威胜城墙挺进;一队提着蛮牌,握着快刀,立阵于威胜城前,提防着城楼上的北兵;一队弯弓搭箭,瞄着威胜城头;一队骑在战马之上,随时准备冲锋血战。

  午后,六座冰梯已初具规模,越垒越长,越垒越高,慢慢向着威胜城逼近。威胜城墙上,北军兵将看着冰梯越靠越近,心惊肉跳,一筹莫展。奉得荣心烦意乱,与郭信、张翔两位将领躲在城楼里喝着闷酒。

  “大帅,大王有请。”小校通报。“去、去、去,我等正与大帅商议军机大事,别来啰唆。”郭信要把小校赶走。“唉,兄弟辛苦,请回复大王,末将马上就到。”奉得荣含笑道,小校诺,回银安殿复命。

  银安殿内,田虎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见奉得荣入殿参拜,把大袖一挥道:“本王听闻宋军要垒冰梯攻城,不知卿家有何破敌良策?”“大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宋军垒冰梯攻城不难破之。况且我军士气高涨,待时机一到,定叫宋军冰梯化作流水,前功尽废。”奉得荣镇定道。

  “卿家真有破敌良策?”田虎半信半疑。“两日后,定叫宋军一败涂地。”奉得荣斩钉截铁道。“甚好,依卿家之言,本王可以高枕无忧也。”田虎略感安心,勉励奉得荣数句,奉得荣俯首称是。

  奉得荣退出银安殿,田虎请退群臣,只留闻强在殿上。“卿家以为奉将军可有破敌良策?”田虎问。“大王,夜袭冰梯倒也不难,只怕宋军早有提防。”闻强道。“宋军非等闲之辈,此非良久之计。”田虎摇头。

  “大王,威胜已是孤城,宋军势大,后援不绝,只怕熬过今冬,明春……”闻强把话停住。“卿家从今日起总管御林军,以备必要之时……”田虎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且去库房提取白银五十万两,留在御林军中。”闻强诺,退出了大殿。

  两日后,威胜城外的六座冰梯已垒至城墙一般高。寒风劲吹,夕阳西沉,宋军疲惫,留下数百兵卒巡守,大队人马退回三里外大营。

  奉得荣与众北将在城楼上看得仔细,心中暗喜。手下兵士送来酒肉,郭信、张翔两人斟酒,让石逊、刘骏、黄敏、朱京云、唐文风五员大将吃饱肉,喝足酒。“众位将军,冰梯一破,宋军再无攻城之法,此战功成,本帅定在大王面前举荐各位将军。”奉得荣把酒杯端起。

  “大帅厚爱,我等粉身碎骨也难报一二,捣毁冰梯易如反掌,倘若不成,我等誓不回城。”石逊道。其余四将高声诺。奉得荣大喜,与石逊五将再饮一杯。

  三更时分,威胜城东门悄悄打开,三百北军率先出城,见冰梯周围并无动静,吊桥再次放下,两万平民百姓手抱青油,被一万北军兵将赶出城门。军民缓缓靠近冰梯,百姓把手中青油胡乱泼洒于冰梯之上,北军正欲放火,但闻四处铜锣击响,宋军伏兵从雪中跃起,齐声呐喊,合围而来。手捧青油的百姓吓破肝胆,扔下青油,转身就逃,与北兵撞在一处,混乱不堪。

  石逊、刘骏、黄敏、朱京云、唐文风五将见宋军早有埋伏,也不敢多想,拔腿就跑,北军自相践踏,挥刀乱斩,惨叫之声震天动地。威胜城楼上,北兵把吊桥拉起,千斤重闸放下,关上城门,乱箭狂射。可怜城外北兵及百姓走投无路,只得跨过护城河的浮冰,挤在城墙脚下。

  奉得荣命城墙上的北兵推下檑木滚石,砸得城墙下的军民血肉横飞。“投降免死!”宋军齐声呼喊,北兵军民哪敢不从,跑出护城河外,伏在雪地之上,不敢动弹。

  “混蛋,全都是混蛋。”奉得荣望着城墙下北兵败得一塌糊涂,暴跳如雷。“大帅莫急,折去一些人马,无碍大局。”郭信、张翔二人把奉得荣劝住。“唉,如此不成气候,辱杀本帅也!拿酒来。”奉得荣咬牙切齿道。

  酒肉送来,奉得荣张口狂饮,郭信、张翔二人在旁小心看护,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三千北军降兵聚于威胜城墙外,向着城中高声呼喊:“田虎气数已尽,投降免死!”“放箭,放箭,射死这些没用的小兔崽子。”奉得荣带着一身酒气,气急败坏冲至女墙边,指着城下的降兵破口大骂。北兵从城楼上射下利箭,把降兵逼退十数丈。

  投降到宋营的威胜城百姓痛恨田虎、奉得荣暴戾无情,一起动手抬水浇冰,冰梯筑得更加快。奉得荣命北兵把青油坛放在投石器上,点着火向着冰梯狂抛过去。冰梯上,宋军刀牌手齐心协力用蛮盾掩护,冰梯得以继续修筑。

  奉得荣等北将眼见六座冰梯筑至眼前,着实无计可施。这日,箭雨从六座宋军冰梯射入城楼之上,北军分兵持盾牌遮挡,疲于招架。奉得荣不停调动北军兵将攻击冰梯上宋军的刀牌手和弓箭手,却被宋军越来越紧密的箭雨射得东歪西倒,左右难顾。奉得荣心力交瘁,把手下郭信、张翔、赵贤折、兰显德、范晓兵、黄箭隹、王悦喜、杨汇传八员将领分作四拨,带领军兵不分昼夜,抛青油坛狂烧宋军的冰梯,宋军顽强反击,射杀北军兵将无数。

  连日拉锯大战,威胜城中军民精疲力竭,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士气低落,怨声载道。奉得荣以亲兵压阵,刀枪相逼,违令军民格杀勿论。奉得荣数番入银安殿借取精锐御林军,皆被田虎以王宫安危推却之,奉得荣心生怨恨,扩组亲兵,强敛钱财,独成势力。

  奉得荣令手下干将以犒劳三军之需为由,闯入城中百官、富户之宅,强索财帛,屯积于殿帅府内。百官惧其权势,不敢抗争,暗地里结成一伙,把奏折送入后宫,田虎翻阅,皆以一笑置之。奉得荣得知,更加有恃无恐,强征暴敛,百官、富户有苦难申,为求自保,含泪把家中钱财乖乖奉上。奉得荣胆大妄为,霸占连片民居,把城中搜掠财物聚集于内,碎银小钱赏与抵抗宋军的北军兵将。

  威胜城楼上的北军兵将腰缠钱财,无不奋力抵抗宋军的攻击,血战十数日,两军伤亡惨重,宋军占不得多少便宜。被奉得荣逼上城楼的百姓从战死的北兵身上捡获钱财无数,一些铤而走险之徒屡上城楼,箭雨丛中抢来夺命钱。

  连番大战,奉得荣手下猛将郭信、张翔、范晓兵、黄箭隹、王悦喜接连亡于流矢之下,奉得荣万分心痛,亲自披甲上阵,指挥众兵将死守威胜城。挑灯夜战之时,奉得荣连中数箭,淤血吐了一地,手下兵将急将其抬回殿帅府。

  田虎闻之,暗叫不妙,亲率御林军入殿帅府探望。奉得荣强忍剧痛睁开眼,欲下床行君臣之礼,被田虎扶坐于床榻之上。“卿家为本王久守威胜城,御敌于城外,厥功至伟,今日为敌所伤,本王甚为痛心,待卿家痊愈之日,本王定当厚赏破敌功勋。”田虎含泪道。

  “大王……厚恩,奉得荣来世再报,只求、只求大王待奉得荣死后,能留末将家眷妻小一条生路……奉得荣死而无憾,大王、大王……”奉得荣吐出一串黑血,痛昏过去。

  看着奉得荣再次把眼睑打开,田虎捧上一杯御酒。“卿家为本王立下战功无数,本王甚为感激,此御酒一杯,可为卿家消去城中百姓骂名。”田虎把酒杯停在奉得荣面前。“大王,末将贪得无厌,累及大王英名……奉得荣上刀山,下火海也愿在阎罗殿前为大王祈福,只求大王网开一面……且留、且留奉得荣一点血脉。”奉得荣双手发抖,接过酒杯,泪流满面,望着田虎。

  田虎微微点头,转身退走,奉得荣咬牙,把心一横,喝尽御酒……

  奉得荣亡,田虎令闻强受下殿帅宝印,接掌奉得荣手下兵将,再将奉得荣掠夺不计其数的金银钱财十取其一,分派朝中百官。百官谢恩,田虎下旨,百官家仆执刀枪上城楼抗击宋军,再令宰相刘知丙把奉得荣殿帅府中的钱财搬入库房,每日从中提取赏赐在威胜城楼作战的北军兵将及援战百姓。

  北军士气虽然上升,但敌不过宋军每天遮天蔽日的箭雨攻击,兵将倒下无数,兵力渐竭,闻强跪求调用宫中御林精兵,田虎衡量再三,拨出一半御林军上城墙支援。宋军攻势猛烈,北兵分作数拨人马以车轮战术应对,并把略有力气的军中伙夫也调上墙楼坚守。田虎也将后宫侍从及宫女遣出大半至城墙下护理伤兵及打理伙食,城中百官及大户人家不敢怠慢,减少仆从,节衣缩食。

  田虎下旨把城中牛、羊、猪等牲畜集中宰杀,供应军中伙食;城中酒家捐出藏酒及提取库房中大量存酒,运于城墙下,慰劳军兵。北军有酒肉侍候,既可填肚,又能御寒,军心稍定,战力提升,尚可与宋军勉强抗衡。

  宋军再放孔明灯,威胜城中东一片火光,西一片烈焰,黑烟笼罩全城。北军在城内四处灭火,疲于奔命,忙个不停。田虎眼看大势将尽,心中叫苦不迭,派发利刃给家族宗亲。

  雪花飞撒,寒风刺骨,城外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晁盖、卢俊义、朱武、柴进四人身披厚衣,围坐于炭火炉边。“冰梯已垒至城边不及十丈远,明日我军一鼓作气,威胜城唾手可得。”玉麒麟眼珠深陷,憔悴的脸上显出一丝喜气。

  “辛苦众位好兄弟鼎力相助,血拼十数日,已把北军彻底拖垮,入城之日,定要将田虎千刀万剐,方才解心头之恨。”晁天王吐出一口恶气。“只怕田虎那厮未必肯束手就擒。”小旋风柴进浅笑。

  “大官人之言极是,”军师朱武点头道,“田虎乃山西枭雄,岂甘心做汴京城的阶下之囚?明日困兽突围,众位哥哥谨慎行事,切不可放虎归山。”

  “依军师之见,田虎将逃去何方?”晁盖问。“东面有我万千重兵,田虎岂会自投罗网?!南面平坦,正适合我马军奋蹄,估计田虎不会以身犯险,西面有小路数十条,但百里之外却是黄河天险,北面山高雪厚,虽易于隐藏,但不宜长途跋涉。”朱武难下决定。

  “这有何难?撒网捕鱼,抓得一条是一条。”黑铁牛手提酒葫芦,左摇右摆闯入中军帐,身后跟着鲁智深、武松、刘唐、项充、李衮一众兄弟。“铁牛兄弟身上箭伤未愈,何故不在后营休养将息?”晁天王迎上前,扶李逵坐下。

  “哥哥,铁牛刀牌兄弟折去大半,如今冰梯已成,北军势穷,田虎难逃,如何不让俺铁牛拿下田虎那厮,砍他千百板斧,以慰刀牌兄弟在天之灵?”黑旋风李逵紧握铁拳,眼喷怒火。“铁牛兄弟说得是,我等被威胜城阻拦,英雄难有用武之地,明日杀入城中,定叫乾坤倾倒,血流成河。”花和尚鲁智深高声呼喝。

  “众位兄弟请坐,”卢俊义安排众好汉坐下,劝住李逵、鲁智深二人道,“威胜城必破,只是尚未得知田虎逃往何方。”“武松不才,愿守威胜南门。”行者武松道。“洒家守北门。”花和尚接着道。“刘唐守西门。”赤发鬼也不甘示弱。

  “铁牛哥哥,三门皆被武二哥、大师、刘哥哥抢去,我等守何门捉拿田虎?”项充、李衮急问黑旋风。“哈、哈、哈……”李逵大笑,“俺铁牛三门皆不守,你等随铁牛回后营吃酒去。”黑旋风把酒葫芦扔给项充,迈开大步走出大帐,消失在风雪中。项充、李衮告别众位哥哥,追出了中军大帐。

  孤狼哀嚎,飞雪乱舞,刺骨朔风整夜刮个不停。晨光显现,旭日东升,白雪皑皑,分外妖娆。威胜城前枪如麻,刀如林,号角喧天,旌旗万千。连珠炮响起,呐喊之声震天动地,漫天飞镝射上城楼,敢死之士跃上冰梯,向着威胜城楼冲锋,成千上万云梯扣在女墙外,宋兵奋勇争先向上攀爬。

  战鼓如雷,气势如虹,宋军兵将勇不可挡,一拨拨热血将士冲上威胜城女墙,大刀砍,长枪刺,把最后坚守的北军杀得抱头鼠窜,一败涂地。宋军潮水般涌上城楼,扯下北军旗帜,升起大宋军旗。

  喊杀声中,威胜城南、西、北三门齐开,北军御林军护着黄袍金甲将军大呼小叫冲过护城河。“来得好,等得洒家好不耐烦。”花和尚鲁智深从白雪堆中跳出,手心紧握铁禅杖。“田虎在此,你等识时务者,速速让出去路。”黄袍将军手指拦在路中央的大和尚高声大喝,御林军齐诺,如狼似虎般扑向大和尚。

  花和尚鲁智深把禅杖高举,宋兵拉起拌马索,北军连人带马滚跌落地,宋军弓弩手发箭,射倒连片御林军。“休要放走了反贼田虎!”花和尚振臂高呼,引宋兵向着黄袍将军冲杀而来。

  田虎向东北方退走,御林军挡在鲁智深身前,刀枪并举,舍命封堵。花和尚的铁禅杖舞得上下翻飞,御林军挡者死,拦者伤,被鲁智深在刀枪丛中杀出一条血路,紧追田虎不放。

  “田虎休走。”鲁智深大步流星,冲上小山坡,左手一伸,执着田虎宽大黄袍。“不好。”田虎剑削黄袍,顺势以剑为刀,向着大和尚光头猛劈而下。“当”的一声响,长剑斩在铁禅杖的月牙铲上,断作两截。

  田虎胆战心惊,弃掉长剑,就地翻滚,滚下小山坡。“小兔崽子,还想逃?”花和尚大鹏展翅,飞身跃上,铁禅杖重击田虎腿上,田虎惨叫,在六十二斤铁禅杖下缩作一团。“田虎捉到了,田虎捉到了……”宋军欢声雷动。

  其余北军御林军见大势已去,冲出宋军包围圈,夺路狂逃。

  “你是田虎?”花和尚鲁智深提起金甲将军喝问。“本王正是田虎。”金甲将军强忍剧痛,怒目望向花和尚。“哈、哈、哈……”鲁智深狂笑,“你不是真田虎。”

  金甲将军暗吃一惊,咬牙道:“本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王就是田虎。”“这长剑是你田虎的?”花和尚指着宋兵递上的断剑道。“这正是本王的佩剑。”金甲将军把头垂下。

  “田虎乃山西枭雄,能看得上如此破剑?!来人,把此人速速押回大营见晁盖大哥,其余兄弟随洒家北追逃贼。”鲁智深把金甲将军扔给宋兵,带领人马继续追赶逃跑的北军兵将。

  城东大营,行者武松、赤发鬼刘唐也各自押着一名金甲将军来见晁盖与军师朱武。看着三个田虎,神机军师朱武大呼上当:“哥哥,我等中了田虎金蝉脱壳之计也,田虎尚且逃命在路上,速遣人马前去捉拿。”晁盖称是,派武松、孙立领兵追南路北军,花荣、刘唐追西路北军,徐宁追北路北军。

  且说田虎在御林军护卫下冲过宋军封锁,见黄袍将军被赤发鬼刘唐擒拿,心中暗喜,潜在逃兵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只顾鞭马狂奔。雪地之上,战马奋蹄,一路猛跑,田虎回头望去,一万御林军逃的逃,散的散,稀稀疏疏剩不到三千人马。

  “唉,想我田虎独霸山西,何等威风。今日惨被宋军赶尽杀绝,日暮途穷,好不伤心。”田虎悲愤交集,痛苦莫名。“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宋军势强,我等且退走黄河西岸,缓图东山再起不迟。”殿帅闻强劝道。

  “大王,此地尚离威胜城不远,只怕宋军再来追杀,我等唯有束手待擒矣。”偏将黄云不时回头望向身后。田虎叹气,策马扬鞭,匆忙赶路。

  田虎一行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似漏网之鱼,顶着漫天飞雪,接连狂奔数个时辰,正是人困马乏,无精打采。“若是本王渡过黄河,定要痛饮三日三夜美酒。”田虎向着身后众北将道。“大王,末将也要饮它三日三夜。”闻强脖子伸长投来渴望的眼光。“大王,我等也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众御林军齐声叫道。

  “好,渡过黄河,本王与你等一醉方休。”田虎振臂高呼。“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御林军士气高涨。环视四周振奋的众兵将,田虎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奸笑……

  御林军继续前行,艰难跋涉三、四十里路,北军兵将又缓缓放慢西逃速度。田虎抬头四望,但见连绵不绝的高坡被白茫茫的厚雪覆盖,万千寒光从雪岭射来,煞是刺眼。田虎情不自禁用毛皮战衣抹了抹眼睛,随口问道:“此是何地?”“回大王,此万千雪岭唤作‘断头岭’。”黄云答道。

  “啊?”田虎倒吸一口冷气,“何故唤作‘断头岭’?”“上古之时,刑天反抗黄帝,被天兵天将斩落头颅于此地,故后人唤此众山岭为‘断头岭’。”黄云直言道。

  “此地杀气冲天,众位将军须万分小心谨慎。”田虎心事重重,张目四望。

  “大王,前方,前方……”偏将刘毅领着数名探路御林军从前方跑来。“何事慌张?”田虎紧攥马缰绳。“雪人,有个雪人立在大路之上。”刘毅神色慌张。“雪人?一个雪人就把你等吓得屁滚尿流?随本王前去看个究竟。”田虎怒,领着精兵强将飞马前行。

  漫天飞舞的雪花散落在雪人衣甲之上,一条青布栓于铁枪之上,迎风飘扬。

  “大王,青布上写了一行字。”偏将刘毅指着铁枪道。“你等过去看看。”田虎把手按在剑柄之上。

  刘毅带了名小校鞭马上前,抓住青布看了看,立即赶马往回跑。

  “上面写了什么?”田虎瞪大牛眼问。

  “我是你爷爷!”刘毅回话。

  “什么……”田虎怒发冲冠。

  “我是你爷爷!”

  “呸!”田虎长剑一挺,插进刘毅心窝。

  “大王,上面确实写着‘我是你爷爷!’”小校吓得魂不附体。“去死吧!”田虎长剑再刺,把小校结果于马下。众御林军兵目瞪口呆望着田虎,浑身颤抖。

  “把那破东西毁了。”田虎吼叫,御林军冲上前,枪挑刀砍,把雪人和长枪、青布捣得支离破碎。轰、轰、轰,山坡两侧雷鸣般震响,数尺厚的积雪伴着巨石从高坡上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

  山坡下雪尘漫天,战马嘶鸣狂奔,乱撞一处,北军陷入乱雪之中,难辨西东,肝胆俱裂,抱头鼠窜。山坡上乱箭齐射,宋军刀牌手从天而降,呐喊冲下,猛砍四处乱逃的北军兵将。

  “田虎逆贼,俺铁牛在此,看你往哪里逃?”雪人数丈后冒出黑旋风李逵,浑身冰雪,抡动板斧,迎头劈来。御林军兵欲阻挡,皆被两柄大板斧砍得人仰马翻。

  田虎见势不妙,策马往后狂奔,一众御林军兵紧随其后,夺路而逃。三千御林军顷刻间兵败如山倒,各自逃命,仿如一盘散沙碎石。宋军乘势掩杀而来,赶得北军兵将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起!”八臂哪吒项充一声令下,宋兵拉起绊马索,田虎及一众御林军马失前蹄,撞落雪地之上。“捉拿田虎,赏银万两。”宋军齐声呐喊。项充、李衮各引刀牌手从雪堆中跳出,向着田虎人马冲杀而来。

  “天亡我也……”田虎跌撞于冰雪之上,盔丢甲散,鼻青脸肿,仰天大哭。“大王,随末将来。”闻强伸手提起田虎,与数十御林军夹着田虎往山坡上逃,黄云、许飞两员北将率数百御林军舍命抵挡宋军刀牌手。

  两军雪地混战,斗得不可开交。田虎攀上山坡顶,气喘如牛,正欲坐在石上歇息,山腰打响一声雷。“田虎逆贼,哪里逃?!”黑旋风李逵大步流星,抡动板斧砍翻北军兵将,往山顶冲上来。

  “黑炭头,本将军就是田虎,纳命来。”闻强挥舞烂银枪,引数十御林军对着黑铁牛迎面撞来,其余北军兵将分作数队,散乱而逃。“又来了一个李鬼!”黑旋风两柄大板斧舞得急如风车,猛如勾魂厉鬼,御林军被砍得东歪西倒,四散逃命。

  闻强缠着李逵左一枪,右一刺,惹得李逵无名火起,迎着铁枪挥舞板斧向着闻强狂风暴雨般猛劈。闻强岂是黑旋风敌手,撇开手中长枪拔腿就逃。李逵也不追赶,跑上山坡,居高临下望着四散而逃的北军兵将。

  “鼠辈田虎,看你往哪里逃?”黑旋风连跑带跳,向着田虎身后猛扑而来。“护驾,护驾……”田虎身旁御林军声嘶力竭大叫,其余北军兵将聚拢过来,欲要合围黑旋风李逵。黑铁牛哪里把北军兵将放在眼内,脚下快步如飞,紧追田虎不放。

  “黑炭头,何故三番四次追我田某不放?”田虎气急败坏叫道。“因你长得比我丑。”黑旋风哈哈大笑,接连砍翻六七个御林军,田虎一个踉跄跌倒在乱雪堆里,黑旋风猛扑上前。众北兵见势不妙,撇开刀枪,四散而逃。

  “英雄饶命,小人不是田虎。”田虎举起双手,依靠顽石道。“既然你不是田虎,留下何用?”李逵高举板斧,作势要劈。“不、不、不,小人是田虎……”田虎双膝一软,跪在雪地上痛哭。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你这鸟贼贪生怕死,枉为大丈夫。”李逵哈哈大笑。

  “英雄有所不知,大丈夫能屈能伸,哭上几声又何妨,况且这泪水还有一个好处。”田虎眼珠乱转。

  “还有啥好处?”黑旋风甚是惊奇。“可以救命。”田虎把头抬起。

  “哈、哈、哈……”李逵仰天大笑,“天下竟有如此奇闻……”

  寒风袭来,烂银枪刺入李逵后心,鲜血从铁牛嘴角不住淌下。“黑炭头,不想你也有今日。”闻强紧握枪杆,咧嘴狂笑。

  呼的一声风响,铁牛手上板斧飞出,劈开闻强胸膛,闻强惨叫,翻滚在雪地之上,血溅白雪,一命呜呼。

  “你……”田虎手指怒目圆瞪的黑旋风,吓得脸无人色。呼,一阵刺骨寒风掠过,寒光闪过,田虎头颅飞出数丈远,尸身再次跪倒在李逵身前。

  寒风不止,飞雪乱飘,苍茫天地。热血流尽,铁牛不死,凄凉人间,旋风不再……

  天在泣,地在抖,山在颤,水在哭,人哀痛,马嘶鸣,断头岭上朔风呼啸,残雪洒落,黑旋风两脚擎地,目视南方,屹立不倒。

  梁山好汉把闻强和田虎剁成肉碎,弃尸于荒山野岭,喂食禽兽。

  晁天王哭死于铁牛身前,众英雄好汉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哭声震天动地,闻者心酸,听者落泪。

  小李广花荣念及众位哥哥身体虚弱,含泪上前把黑旋风双目掩上,李逵如铁塔般倾倒……

  晁天王重病在床,昏昏迷迷,副帅卢俊义、军师朱武请来威胜城内名医,给晁盖医治,一时不能奏效。卢俊义与朱武主持军中大小事务,神行太保戴宗来报:关胜、呼延灼、秦明、韩滔、彭玘五将已攻占垣城、潞城、榆社县、大谷县四地,北军全数尽歼,现五将率兵马已到南城门外。

  卢俊义与群雄大喜,一齐上马,出城迎接大刀关胜五将。宋兵敲锣打鼓燃放鞭炮,威胜城内喜气洋洋。卢俊义备下隆重酒宴,款待凯旋的宋军兵将,群雄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席间,关胜五将听闻李逵阵亡,晁天王病重,不禁万分唏嘘,铁鞭王呼延灼泣不成声,由花荣、徐宁扶至李逵灵堂,放声痛哭。关胜、呼延灼、秦明、韩滔、彭玘点上香烛,恭敬祭拜。

  次日清晨,卢俊义领着关胜、秦明、韩滔、彭玘四员虎将入后院拜见病榻上的晁天王。关胜、秦明四人见天王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甚为痛心。关胜四将与晁天王行礼毕,道:“我等四人前来,却是与王爷辞别。”

  “外面风大雪大,四位将军要回东京不成?”晁盖有气无力问道。“朝廷权臣当道,险恶异常,非是我等想去,昨夜与关胜哥哥及韩滔、彭玘两位兄弟商议,决意投靠蓟州二仙山罗真人座下。”霹雳火秦明道。

  “甚好,甚好!”晁盖点头,“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廷暗潮涌动,正是急流勇退之时。”

  卢俊义、关胜、秦明、韩滔、彭玘五将点头,关胜、秦明、韩滔、彭玘望晁盖再拜,辞别卢俊义,鞭策良驹隐没于漫天风雪之中。

  数夜北风狂吹,东京送来圣旨,召回铁鞭王呼延灼。

  晁盖内心苦楚,昏睡迷糊之间,烛光闪烁,一人伏拜于病榻之前。“兄弟起来,起来。”晁天王从床上挣扎而起,双手扶起泪流满脸的病尉迟孙立。“哥哥,孙立不义,欲护送兄弟孙新与顾大嫂灵柩南回登州。”孙立抽泣道。

  “兄弟何时动身?哥哥送你一程。”晁盖含泪而问。“明日天晓,哥哥,孙立不忍心抛下哥哥一人……”病尉迟再哭。

  “好,近来哥哥心神恍惚,梦中常有鬼魅相扰,兄弟愿持钢鞭为哥哥守于床前否?”晁盖道。“请哥哥安睡,孙立左右护卫。”病尉迟扶晁盖上床,抽出虎眼竹节钢鞭,紧握在手,两目炯炯有神,环视四周。晁盖酣睡,鼾声不绝。

  次日早,群雄与孙立、乐和在风雪中洒泪而别,牛车把孙新、顾大嫂的灵柩送出了东城门……

继续阅读:第六十三回:世道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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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一千零一回之血仍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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