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白画跟在白连翊身边的时间最长,对他的才能和生活习惯也最为了解,所以白画才能在犯错之后拥有得天独厚的弥补机会。
白连翊对他的表现也特别满意,至少他得到了机会和杜离曾照二人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再加上他对贴身家奴的相貌要求十分苛刻,白宅里长相姣好又得机灵讨他欢心的虽然也有那么几个,可白画对他的熟悉却不是一般家奴能媲美的,三思之后,他还是决定留下白画,但也因此考虑到,白画会否恃宠而骄?他得另寻他法惩治才行!
他心情愉快地回到白宅,手臂往后堂一指:“白画,抄本人的《言行起居忌讳疏注》两百遍!”
“二郎,《言行起居忌讳疏注》?奴怎么不记得有这本书?”白画挠挠头,万分不解。
白连翊步履不停地边回书房边道:“本来是没有,所以还需要你召集会写字且字好看的家奴带头编写,然后你再抄两百遍!”
哇靠!这这这……
白画哀求地望着白连翊的侧颜,嘴皮轻颤。
白连翊:“我也不为难你,七日之内再交给我检查吧!不过疏注编好要先给我浏览一遍,你才开始抄写!”
白画:“二郎,那……那,那编书的时间也包括在这七日之内吗?”
“当然!”
白画更是欲哭无泪,这意味着若是编好的疏注一直不被过关,他就迟迟不能抄写,但七日之后又得将抄写的两百遍交给白连翊,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磨磨蹭蹭。
“那小奴现在就去准备!”白画点头哈腰后赶紧一溜烟地跑开了。
望着白画风一样的背影,白连翊对自己的惩罚措施尤其满意,可他还未洋洋得意太久,又有一小奴上前通报说白唯义让他立刻去书房见他。
此书房非彼书房,原先他要回的是自己的书房,现在他要赶过去的是白唯义的书房,白连翊当即掉头,不明白他爹这个时候找他会有什么正经事,除了用晚饭。
白唯义的书房仅仅只有名字“开卷阁”挺像那么回事,但里面陈设完全和“书房”二字南辕北辙,除了那雕刻精美的榆木书案上摆着的几本账册,一本日历单和一本佛经勉强与“书”沾边外,其他地方满是瓷瓶玉器香鼎等物件,这些宝贝将屋子里各大搁架霸占。
白连翊糊里糊涂地进了白唯义的书房,待了不到两刻钟就气急火燎地出来了。
“好你个夜以雅,居然敢阴我!”白连翊按着门廊下的赭漆明柱愤怒道。
白连翊虽然叛逆不听话,但在白唯义做了决定的大事情上,他仍然胳膊肘拧不过大腿,白唯义只需用“扣你零花钱”这一招就能当场制敌,此招屡试不爽,是家有纨绔的必备惩罚套路。
孤鹤园就这么被白白地牺牲了,他和夜以雅因为安如是李沂忠已经僵持了二十四时辰了,居然到头来还是他妥协!白连翊真咽不下这口气,他决定明日去孤鹤园溜达溜达,和两个朝廷中人正面交锋一番。
当然,白连翊又不是傻帽,他知道朝廷中人不能得罪,所以只是单纯想看看这位长安来的安公公是有多么的不要脸,居然堂而皇之地伸手要他的东西?还是不付钱那种!
——
次日,夜以雅打点好一切,奉莫不才之命领着俩粗使婆子陪同前往安公公的新落脚点,两粗使婆子只需负责背安如是的私人物品,李沂忠的东西少,他不需要也不喜欢别人插手。
白唯义也在前一晚仔细挑拣了使唤丫头和家丁各十名,一大清早就让管家白三领着在孤鹤园恭候光临。
将近巳时,载着安如是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孤鹤园门前,夜以雅和俩粗使婆子率先下车,李沂忠紧随其后,但他并未跳下车辕,而是挑开帘子让安如是先下。
安如是从车厢探出头,抬手风骚地遮了遮斜上方的太阳,旋即轻快地跳下马车,李沂忠规矩地站在他身旁,他大概是注意到夜以雅的目光,敏感地冲她点头微笑。
夜以雅愣了一下,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自从昨日在胡麻饼店铺发现安如是有意避着李沂忠,夜以雅就察觉到他俩除了身份悬殊的奇怪以外,互动举止也很奇怪。
安如是乃正三品官员,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一枚;李沂忠乃不入品阶的长安不良帅,还是个副职,这两人的搭配已经很诡异,而安如是还有意无意地防着李沂忠,并且还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防备,李沂忠不傻应该也能感觉到。
安如是没有理会旁人,兀自捋了捋玄色镶金边的衣缘,心满意足地抬头望向黑漆双侧木门上悬着的黑底金字牌匾,其上龙飞凤舞地镌刻着“孤鹤园”三字。
门框上铸有两颗圆形门簪,两边延伸的黑瓦白墙里还有好几抹探出头的绿色风光,映衬着蓝天白云迎风招展。
“安公公,奴是白家总管白三,我家主人昨晚腿疾复发不便出行,千叮咛万嘱咐老奴一定要好好招待公公!”白三从门内走出,唇角堆着笑意。
他虽穿着灰色布衣褂子,但肩背不垮不佝偻,五官端正体面,给人温和谦恭之感。
“白家不愧为轻风县首富,连这小小别苑都如此幽朴雅致!”安如是随口夸了几句,末了才悠悠道,“回去别忘了替本使向你家主人问好!”
“这是自然!”白三拱手深深一福。
夜以雅:“白管家,安公公和李帅已经来了,就烦请你在前带路吧!”
白三立即侧身抬手指向门内:“各位请随奴来!”
孤鹤园是座三进的宅院,一进是外院和看门奴居住的倒座房与两道屏门,其间柳絮翻飞如烟,绕过影壁才走进内院,内院绿植充盈,古意盎然,左右两侧皆是厢房,穿过绿植迎面是正房与俩耳房,从门前的走廊往后又是一处假山耸立,清水绕圃的小花园,小花园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
后罩房西面是小院后门,昨日让安如是一眼相中的古亭就在后罩房东面的山坡上,那道坡也属于孤鹤园的地方,拾级而上,沿途有嶙峋怪石与萋萋芳草,偶尔有一两朵小花从石缝中招摇生出,别有一番风趣,俯首亦可俯瞰整个孤鹤园的秀丽风景,最顶端的亭台则叫冷香亭,三字牌匾挂在重檐之下。
白三向安如是详细介绍了园中的每一处构造,并唤来白唯义精挑细选的二十名丫鬟家丁,一一告知了他们的名字的被分配的工作。
最后,他们一行才在白三的带领下,来到了这最高处的冷香亭。
昨日冷香亭还落寞无人,今日却已然有四面香帐垂下,藕荷色轻纱飞扬,亭中还特地摆置了书案,点燃了安神香。
别说夜以雅一行三脸懵逼,就连带路的白三也是瞠目无语。
冷香亭外,白琴白棋站得笔直,白棋拱手向他们道:“二郎今早突然想来冷香亭作画,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诸位!真是太巧了!”
白三额角滚下几粒冷汗,他抬手擦了擦汗,很容易想到白连翊应该是趁其不备从后门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