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下午,趁着雨后初霁,安公公心血来潮要去郊外踏青,莫不才便顺手指定夜以雅和中午看门没出巡任务的夜风隼陪伴左右。
现在,兴尽而归的安公公和公认的安吹李沂忠正坐在马车里,莫不才挑了个捕快当马夫,夜以雅和夜风隼则骑马行进在马车之前。
橘红色的蛋黄被天际翻滚的云浪托着,正摇摇欲坠,城楼一角被染上熏黄温馨的光晕,寒鸦栖柳,日暮还巢。
在宵禁的钟鼓声中,夜以雅等人缓缓进入秀林坊,街上行人渐少、炊烟袅袅,家常饭菜的香气随风飘入鼻翼,轻而易举勾起胃里的馋虫,夕阳逐渐淹没,仅留有一抹余晖残照。
安如是无聊地撩开车壁的帘子,半眯眼看见有两个个捕快在布告牌上张贴什么东西。
“诶诶诶,停车停车!”他吩咐道。
驾车的捕快立即一声长吁,李沂忠也钻出马车告诉夜以雅兄妹停马。
“发生什么事了?”夜以雅不懂道,“安公公还有其他吩咐吗?”
“我也不清楚!”李沂忠说话间跳下马车。
安如是随之猫腰出来,在小捕快笨手笨脚的搀扶下落了地。
夜氏兄妹也滚鞍下马,走近到安如是面前。
“安公公,你这是……想干嘛?”夜以雅不解地看着他。
安如是迷茫的目光集中在布告牌处,贴完告示的两捕快收拾好浆糊和毛刷转身离开。
“要不,我把那俩捕快叫过来问问?”夜以雅顺着他的目光道。
“走近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安如是负手走近布告牌,其余人立即缀上。
布告牌前张贴了两张相同的追捕令,其上的人面白无须,双眸如鼠目。
安如是几乎把眼睛贴在了告示上才看清被通缉的人物画像。
“这谁啊?这么丑!”他嫌碍眼地后退一步,玉指指向追捕令,偏头质问夜风隼。
他俩身高相仿,免去了低头俯视的多余动作。
夜风隼怔了一下,对不熟的人习惯性地惜字如金:“贼!”
安如是:“……”
“犯什么事了?”他这才俯视夜以雅,语气里已有丝丝不耐烦。
夜以雅盯着告示:“此贼入室偷盗,已经犯下好几桩案子,至今尚未归案,所以……”
“你们轻风县民风真是污秽呀!”安如是叹息着摇头。
夜以雅谄笑着解释道:“呃……其实安公公犯不着这么武断,我们县城的百姓大多还是纯朴老实的!”
“纯朴老实又怎会偷盗?说明其道德意识浅薄!没文化!县衙没有对百姓普及文化教育,导致有人为一己私利犯险!”安如是负手滔滔不绝道,“莫不才身为轻风县县令难辞其咎!不过人心叵测,也不可能人人俱真善美,善恶共存互依,犹如阴阳之两极,不可强求!”
夜以雅:“……”正反都被说了,我说啥呢?
李沂忠:“公公说的是!”
夜以雅:被抢词了……
“但是吧……”安如是摸着光洁的下巴,话锋一转,“这轻风县青山绿水风景如画,可百姓的审美品味有待提高呀!”
“啊?”夜以雅歪了歪头,怎么又讲到审美标准了?
“我明白了,公公可是想要出书?让县廨书吏将你的审美汇编成册,分发给县城百姓拜读以提高他们的审美水平?”李沂忠的马屁拍得异想天开。
安如是瞄了他一眼,指着告示继续对夜以雅道:“把这个撕了!影响市容!”
夜氏兄妹同款睁大双眸,他们没听错吧?撕、撕掉?
“挺不错的一座小县城,虽然寒碜是寒碜了点,可这满大街地贴着追捕令成何体统?彰显你们县令的不作为吗?连个毛头小贼都抓不住,还何来安居乐业?”
“但追捕令撕掉后小贼更抓不住了呀!”夜以雅鼓起勇气反驳。
“本使之前不是提点过了吗?贼人应该以教育为主,抓他不过治标不治本!你们县衙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去抓前几日在城外拦路打劫的强盗!你们县衙放着大恶不管,管一些小偷小摸算什么本事?”
李沂忠:“公公说的是!”
“城外打劫?”夜风隼惊疑地看向夜以雅,眨了眨眼睛。
夜以雅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认了。
“那公公的意思是?”她吞了口唾沫请示道。
“小贼的事情先放一放,让人把影响市容的告示通通撕掉,主要的精力放在城外山头的强盗那里!还官道过往商旅一份平安愉快!”
“公公心系天下,不愧是圣人钦点的考察使!”李沂忠拱手吹捧道,小麦色皮肤在金色余晖下更加灿烂,脸上笑开了花。
看到夜氏兄妹那自以为不被察觉的小动作,李沂忠此刻更加坚信他们入城之前拦路打劫之人就是夜以雅。
“你不也是圣人钦点的考察使吗?”安如是阴阳怪气道,语气不以为然。
夜以雅蹙了蹙眉心担忧问:“可是公公,那店主贴在自家门口的小广告也要撕掉吗?”
“当然!”安如是瞪大了眸,“本使可是为你们轻风县的市容着想!”
“呃……以雅明白、明白!”
夜风隼想了想,这样一来他们大概也不用巡逻了,天天铲小广告就够累的,还谈什么抓强盗还商旅平安?
这死太监果然是够作!
“那桃符呢?”他想着想着脱口而出。
“那是文化!能与你这满街的告示相提并论吗?你是文盲吗?”安如是劈头盖脸地骂道。
夜风隼赶紧摇头,紧抿着唇更不敢说话了。
安如是对他的态度很满意,颔首时松了口气,转身回到马车边,他登上车辕,刚要躬身进去时又回头冲夜风隼补充道:“尽快落实!”
“嗯!”夜风隼重重地点了下头。
夜以雅在一旁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望向逐渐消失殆尽的金色光芒,预感不仅是夜幕将近,她悲催的人生黑暗也被安如是带来了,照安如是这么作下去,夜以雅直觉命不久矣。
苍天呀!要不您行行好,将安公公带走吧?或者从哪儿来送哪儿去也行,别让他再给我添麻烦就行!
她正想入非非,一声惊雷响破天穹,吓得她心肝脾肺肾全抖了一遍。
老天有眼了?
安如是从马车里再次探出头,望向天幕惊喜道:“哇哦,又下雨了!”
话音刚落,雨水便开始纷扬洒落。
夜以雅一手抱住头,一手拉着马辔,哀怨地望着越下越大的雨,事实证明老天爷并没闲工夫管她的破事,她和夜风隼不能抛下安如是躲雨,注定得淋成落汤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