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铃声一响，白书训练有素地冲到堂外，等洪博士一离开传道阁，他便第一时间奔到白连翊跟前帮忙收拾桌案，并从食盒里取出糖水和寒瓜和冰块等，夜以雅站在他旁边，望着白连翊一脸的丧气打趣儿道：“你这书念得真是享受呀！干嘛还闷闷不乐？”
“你来干什么？害得我课上最后一刻钟心猿意马！”白连翊耸了下眉，将从耳后落到胸前的白色儒冠冠带拂去了身后。
夜以雅负手，更加肆无忌惮地调笑道：“哟，你还为我分心了呀？看来上课不够专心致志！”
她正逞口舌之快，却无心看见最后一排有个人正埋头慌里慌张地收拾书案，紧接着那人抱着书箱溜得飞快，从头到尾没有抬头，侧脸还有意识地往右边偏，让夜以雅充其量只能看清后脑勺。
不过一会儿，那人的一抹衣裙就消失在堂外转角处。
白连翊刚要开口以“君子不与小人斗”为由堵她的话，却被夜以雅抢了先，她纠结地望着那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动作：“白二郎，你们学馆是不是有人有啥不良嗜好呀？”
“为何这样说？”白连翊转身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捕捉到一抹白裙。
“刚那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生怕别人接近他，我感觉他不像是好人！可能是小偷！”夜以雅武断推测道。
白连翊左手端着竹筒喝了口糖水，右手拿着寒瓜咬了小口，白书则在一旁用毛巾包着冰块给他擦额上的汗，同时还要用干毛巾擦净白二郎脸上的水。
“或许人家只是腹痛或尿急！”白连翊将竹筒和寒瓜放回食盒，又从白书手上拿过手帕擦拭，调侃道，“别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不堪！”
夜以雅被堵了一下，底气不足地支吾道：“我金盆洗手很久了！”
白连翊：“狗改不了吃……咳！”
虽然他咽下了那个不堪的字，但也不妨碍夜以雅听懂。
夜以雅：“你才是狗！哦不，你才是屎！”
白连翊住了嘴，定睛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我、们、走！”
夜以雅抿唇笑了笑，手欠地从食盒拿了一瓣寒瓜边吃边跟在白连翊身后。
三人回到竹志轩，白书忙着把东西放回学舍，接着煮茶，夜以雅和白连翊则从蜿蜒小路走进凉亭，凉亭里常年摆放着一盘棋案，那是县学公共财产，每间院子皆有一套。
两人默契地在棋案前对坐，执棋开始对弈。
白连翊左手牵着右手的衣袖，优雅地落下一子：“你最近挺悠闲！”
“奈何脂粉铺算是开对了，省去了太多的烦恼！”夜以雅开心地又放下一颗黑子。
白连翊晦涩不明的语气一转：“脂粉铺是我们的心血，你作为掌柜，得了空闲不守在店里，往我这儿跑干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调和语气都弱了一些。
夜以雅：“算账那点事儿李沂忠也可以呀，他为人忠厚又老实！我相信他！”
白连翊冷哼了一声：“又是李沂忠！”
“下棋下棋！要是一心二用输给我，你又耍小脾气怎么办！”夜以雅专注在棋盘上。
白连翊的声音在头顶轻飘飘地响起：“你快输了！”
汗！倒霉！
夜以雅焦虑地夹着一颗黑色棋子：“……对了，上次旬考第一名是谁呀？”
“……”白连翊没想到报应不爽如此快，用鼻子出了口气，干瘪道，“曹乃由！”
夜以雅好奇追问：“曹乃由？他是谁啊？什么来历？”
白连翊脱口直接道：“不感兴趣！”
夜以雅：“人家第一诶！”
“那又如何？”
“……”
——
微云淡月，夜未阑珊。
“啊啊啊啊——”安如是尖细的声音蓦地横空响起，震碎了这宁静祥和的夜晚。
“安公公发生什么事了？”李沂忠反应最迅速，几乎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踹开了安如是的卧房。
他身上还狼狈地穿着中衣，右手却紧握着环首刀。
“没……没事，先、先点灯！”安如是声音颤抖道。
“哦哦，好！”李沂忠急忙点头，按照安如是的吩咐点亮了房内所有的铜灯。
屋子里此刻灯火通明，五位娘子和楼下的武中行都赶了过来，他们在门口站了一溜，个个都来不及穿好衣裳，武中行的中衣甚至没来得及系带，娘子们在黑暗里胡乱抓了一条薄薄的帔子搭在肩上，汤甜甜多抓了一块面纱拴在脑后，她们皆双手捏紧了胸前的衣襟，担忧地望着里面。
安如是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失魂落魄了小会儿：“本使刚看见房间里有个黑影，就在本使床边，与本使脸对脸，乌漆嘛黑的，你们来了他就不见了！”
“黑影？”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武中行系好衣带，扒在门框上问：“公公可有东西不见？”
安如是仿似这会儿才回魂，偏头看见枕头旁边，惊道：“啊！我肚兜不见了！”
“肚兜贼！”门外六人异口同声道，其中五个小娘子讶异地捂嘴。
李沂忠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没结束，果然，未及察觉出何处不对劲，一道黑影就从他面前闪过。
“啊！”
安如是和门外五个小娘子同时害怕地尖叫道。
黑影撞开窗棂逃走，身形迅疾如风，李沂忠绷紧神经追了出去，与小贼一起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被撞开的窗棂随着夜风轻轻晃动。
甫时，众人尚且惊魂未定，木三娘在娘子中年纪稍长也最先稳定心神，她轻轻走进卧房恭敬关心道：“安公公，今夜您受惊不小，妾帮你揉一揉头吧？”
“嗯！”安如是虚弱地颔首。
其余人一时想不起需要做什么，便在嘱咐安如是好好休息后默默退下。
木三娘的按摩由浅入深非常舒适，不过一刻钟，受惊不小的安如是就呼吸均匀地昏昏欲睡了。
——
凉亭里的棋案在星河初起时被孙欢孙乐吆喝着撤走，以丰盛的酒席取而代之，他们邀请竹志轩所有同窗一同饮酒作乐，大玩行酒令。
夜以雅对此兴趣浓厚主动参与进来，白连翊则自恃高雅不凡，不想和他们一起玩，自个儿落寞地坐在凉亭边缘赏残月吹凉风，白书兢兢业业地陪着他：“二郎，要不我们回房吧？”
“这儿凉快！”白连翊拒绝道，偏头看了一眼旁边撒欢的众人，“而且热闹！”
“热闹不也是别人的吗？”白书埋头小声咕噜道。
白连翊耳尖：“你说什么呢？”
白书一个激灵抬起头，尽力睁大双眸，模样义正言辞：“我什么也没说！”
“那就好！”白连翊又抬头望向天边疏星，细致地感受风熨帖撩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