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那四个烧钱大爷没来轻风县之前，夜以雅每天过得那叫一个自在舒坦，除了月底被衙门催债以外，其他日子都还算滋润悠闲，哪怕是和白连翊的斗嘴纠缠，相比之下也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孩子过家家。
然而，自从那四个人来到轻风县，小县城的宁静祥和被打破不说，夜以雅的生活规律也完全乱了套，满脑子想的都是钱，连衙门都很少待了，天天不是跟在安如是身边伺候，就是陪着莫不才应付督学使，好不容易只身一人，结果不是生病发烧就是在为钱奔波。
这不，一大早她就骑马赶到了升平坊，升平坊在轻风县的最南边，取自“歌舞升平”之意，乃县内秦楼楚馆聚集之处。
她进入升平坊那会儿，坊内还没多少人出坊，出去的也是起早贪黑到其他里坊摆摊的小贩，至于各大风月场所，也都还沉睡着呢！
烟花柳巷从来日夜颠倒，傍晚过后灯火辉煌，靡靡之音在耳畔挥之不去，水粉胭脂浓郁得好像被埋进了温柔乡里。
一旦清晨踏入这片地儿，清寂如斯，风流云散，昨晚的黏腻喧嚣仿佛一场黄粱美梦。
夜以雅打听清楚了，昨晚孙老板留宿在一家名叫“不思归”的青楼，怀里搂的是他的小相好蜜儿，据她所知，这孙老板年近半百但还是身强体壮色心不改，哦不！专一深情！青楼何其多偏偏只去“不思归”，不思归里美娇娘何其多，偏偏独宠蜜儿，三年习惯不改。
夜以雅来到不思归的店门前，先扒在门缝处往里瞧，又附耳在门板上倾听，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当她举手握拳准备敲门时，一柄束拢的折扇挡在了她和门板之间。
“你怎么来了？”她抬头即看见一张俊逸潇洒熟悉得想吐的脸。
“催债！”白连翊垂了下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这的确是“催债”该有的态度。
夜以雅抿了抿唇，试探道：“你是找孙老板还是找我呀？”
“反正欠的都是我们白家的钱，你们谁还都一样！”白连翊错开折扇扇风，低眸看着她，磨了会儿牙道，“昨日安公公提到珍馐阁，我就猜到你又想打孙老板的主意，本来孙家与我们白家也算得上同病相怜，但而今利字当头，顾不上仁义了，谁让大蝗虫住我们白家了呢？”
他责怪的眼神准确地落在夜以雅脸上。
“那我们现在站在同一条船上，你不会给我使坏吧？”夜以雅负手站直，向上斜睨。
白连翊无语地讥讽道：“若要是使坏对我有什么好处？一百贯你现在拿得出来吗？”
“咚咚咚”
他抬手比夜以雅动作更快地敲响了门扉。
夜以雅顺便回头看了一眼，白书和白棋正驾驶马车往后院方向去。
“谁啊，大清早地就来找小娘子？这么急不可耐为何昨儿晚不来？”老妈子一边埋怨，一边咯咯笑着，就跟老母鸡似的。
她满怀期待地取下门闩，打开双侧门扉一看结果是两张生面孔，而且还是一个俊雅不凡的小白脸带着一个高马尾小娘子。
“你们是谁啊？想干嘛？”她谨慎地用身体挡住敞开的空间。
“我是衙门中人！”夜以雅双手抱胸，“我哥是捕头夜风隼，他最近没空，让我帮他查一个案子，现在我怀疑案犯在你们不思归！”
“来我们不思归的都是熟脸常客，他们的为人妾可以担保，哪儿有什么嫌犯？”老板白眼一翻，不留情地拒绝。
白连翊清了清嗓子，扬起一边唇角高傲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夜以雅无缝插接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妈子，同时她也收到了身旁白莲花记恨的眼神。
老妈子的视线从白连翊的脸上移动到夜以雅脸上，低头嗤笑一声：“夜小娘子、白二郎？我没说错吧？我是这不思归的老板，二位叫我四娘就好！”
四娘松开把住门扉的手，理了理肩上的草绿色帔子。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还堵在门口干什么？怕我付不起钱吗？”白连翊摇了两下折扇，嚣张地冷笑道。
“白郎君可是我们轻风县最出名的男子，衣着讲究、品味高雅，四娘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四娘谄媚恭维道，旋即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锋利，“无论你们是来抓捕还是来花钱，只要是给我这儿的客人找麻烦，四娘就由不得你们了！”
“不识时务！”白连翊收拢纸扇，咄咄逼人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等等！”夜以雅拽住他的衣袍，“我有衙门盖章的公文！”
你特么早拿出来不就没事了吗？白连翊又又又不满地瞪着他，用衣袖裹着手拨开夜以雅拽他的爪子。
夜以雅：“……”
夜以雅随即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展开在四娘眼前晃了一眼，除了那鲜红的县衙印章外，其余内容根本看不清。
四娘伸手欲拿过文书细看，但夜以雅手快地收回折好揣进怀里。
“看清了吗？”她咬牙问道。
别说四娘，这小花招连白连翊都瞒不过，白连翊不解地眨了眨眼，纳闷夜以雅到底把四娘想得多笨才以为拿着假文书能瞒天过海？
四娘老道地轻笑了一下，出乎白连翊意料地挪开身子：“既然夜小娘子拿着莫明府的文书寻人，妾身哪儿敢和衙门作对，二位请进！”
白连翊：“……”
纵使心中百般疑惑，但他还是随着夜以雅走进不思归。
“两位且慢！”四娘合上门扉又转身叫住他们。
这是……要关门打狗？哦不，关门打人？白连翊默默握紧了拳头。
“妾身可不能白让你们上去！”四娘走近夜以雅摊开手，“你哥哥到处撕小广告，我在门外贴的招聘厨子的告示也被撕了好几次，这分明是耽搁我做生意，总得给点补偿吧？”
夜以雅：“首富在这儿你问我要钱，太不给白二郎面子了吧！”
“白二郎！”四娘又把手移到白连翊面前，嘴角使劲上翘道。
“……”白连翊无语地舔了下唇，拿出一贯钱放到四娘手上。
四娘满意地掂了掂：“敢问二位找谁？”
夜以雅：“孙大老板！”
“三楼牡丹苑！”四娘伸出纤长食指指向楼上。
夜以雅和白连翊赶紧上楼，转身刹那，白连翊小声道：“一百零一贯！你欠我的！”
夜以雅：“算账算得挺清楚！”
他们刚到二楼，四娘又唤道：“二位！你们动静小点，别扰到我其他客人！对了，他犯的什么罪？”
“芳心纵火罪！”夜以雅脱口而出。
白连翊：“这太离谱了吧？就那熊样？”
“当我没问！二位继续！”四娘眯了下眼，将钱装进衣袖，走向另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