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以雅靠在车壁,无奈地叹气应允:“好吧!”
她虽然看着从容,实则内心坐立不安,两人不再有后话,一路相顾无言地抵达孤鹤园。
夜以雅首先跳下马车,回头一看,骚包白莲花有着和安如是同等的矫情架势,明明马车已经到达,尊臀却不挪窝,偏偏要有人为其撩开帘子才慢吞吞地猫腰出来,再由白棋搀扶着步下马车。
夜以雅:“……”
她眼不见为净地抬头看向“孤鹤园”三字牌匾,至少从外面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容白连翊下车后,白棋上前敲门,他们才被园中的家奴引了进去。
“安公公最近的饮食起居如何?”白连翊边走边质问领路的小奴。
“回二郎,安公公今日比昨日省心,目前一切安好,小奴们也事事顺着他的心意,公公对此颇为满意,没有再过多为难!”小奴弓着身子顺从道。
白连翊几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若他再为难,恐怕我白家就得破产了吧!
生病的夜以雅脑子迟钝了不少,没能听出小奴的弦外之音,脱口道:“这不挺好吗?”
白连翊当即剜了她一眼。
“……”没被为难不挺好的吗?夜以雅表示委屈。
白连翊又收回眼神,继续问道:“安公公现在在何处?”
小奴敏捷道:“后堂用晚饭!”
白连翊步伐加快,夜以雅紧跟着他,他们穿过游廊花园,来至小奴口中的后堂,凉风拂面,树杪轻摇,风中蕴含着芳草微甜的香味儿。
令夜以雅傻眼的是,安公公吃饭便吃饭,但堂屋门前居然很有仪式感地站了两列丫鬟。
“怎、怎么回事?”夜以雅偏头看向白连翊。
“安公公说,这叫规矩,昨日嫌园里丫鬟太少,我爹于是又选了十名容貌姣好的丫鬟送过来!”白连翊忿忿不平道,“甚至还想抽掉我身边的两个小丫鬟!”
“所以你生气了?”夜以雅立即敏感。
白连翊低眸:“难道不该生气吗?”
夜以雅:“说的也对哦!”
“走吧,进去看看!”白连翊说着便毫不顾忌地走进堂屋,在没有任何通报的情况下……
果然,两人刚迈进门槛,安如是的声音好像是捏着嗓子喊出来的。
“你们二人不知道进门要通报吗?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呢?”
“公公息怒!”白连翊混不吝地随意拱手,反正安如是十有八九看不清他的表情。
“罢了罢了!你们找本使可是有何要事?”安如是大方地摆摆手,放下玉箸饶有兴味地望向他们。
白连翊装模作样道:“家父让我前来询问公公和李帅可还有其他吩咐!”
李沂忠听见提到自己,也抬眼望向白连翊,嘴里正嚼着饭菜,他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怎样都无所谓,无奈跟了个爱瞎折腾的上司,连带他的名声也些微受损。
即便他在其他人眼里的名声已经定格为臭马屁精。
夜以雅跪坐在微微靠后的地方,一进门首先撞进她眼帘的自然当属貌美矫情的安如是,但紧接着就是满桌佳肴,食案上足足有二十余道菜品,其中大部分是荤菜,少数素菜、汤类和糕点。
屋子里早早掌上了灯,她除了嗅到美味儿以外,也能清晰看到醋葱鸡、龙凤糕,甚至还有红羊枝杖,整得这样香气四溢馋虫肆虐真的好吗?
明明就两个人吃饭,居然还要做出“烧尾宴”的规格,夜以雅撇嘴摸了摸空腹的肚子,她平时和夜风隼都舍不得吃这么贵的东西。
除了珍馐美食外,她还发现这屋子的装饰也略有变动,搁架上多了不少精美的玉器瓷器以及铜器等等,就连梁上悬挂的天蓝色帘幕也与上次不一样,显然是后面才换上。
另外,安如是身后的墙上除了原来的画轴外还多了两条书评以及一把古琴,新添的芙蓉三足铜炉搁置在门口角落,里面正燃着御用龙涎香。
夜以雅一个激灵,这里的摆设虽然乍一看变化不大,但实际上不少都换成了崭新家具,从这间堂屋联想到整座孤鹤园,夜以雅很容易弄明白安如把钱主要花在了哪些地方。
简直是铺张浪费到人神共愤!
夜以雅无心听白连翊和安如是的交谈,默默算着那100贯要如何分摊才比较公平,直到安如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心算。
“夜小娘子,本使听说你在秀林坊有一家绣缘庄,生意还挺不错?”安如是笑眯眯地望向她。
这是典型的笑里藏刀也!
“呃……对!”夜以雅心生不妙。
“本使来轻风县这段日子,终于把住和食两个大问题敲定,这孤鹤园经过本使的一番精心打理布置,本使现在尤其满意!你们面前的满桌酒食则是通文坊珍馐阁做的,比兰堂阁的手艺高出不少呀!不愧是你们轻风县第一酒楼!”
“歘”的两道光,白连翊和夜以雅同时想到了一个节省自家开销的办法——再多拉一个冤大头下水!
安如是大概突然良心发现,抬手邀请道:“二位可用过晚饭,不如坐下一起吃啊!”
夜以雅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肚子,正要欣喜答应,白连翊却已经替她回绝了。
“不用了!安公公慢用就好,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白连翊撒谎不脸红道。
“哦。”安如是无所谓地继续吃菜,他本来就只是假惺惺地客气,舌尖将口中的食物推到一边脸颊,认真看向夜以雅,“夜小娘子,住和食在本使的指导下已经办妥,但是这衣和行……本使还在摸索当中。”
夜以雅咽了口唾沫,对安公公的心意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以雅愿闻其详!”
安如是整理了一番衣袖,平静道:“本使在东市名气排行前三的布庄各订了一套衣裳,很巧,这三家全是白家的店铺,本使得知夜小娘子在秀林坊也有一家布庄,心想可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又派人去绣缘庄订了两套!货比三家后再决定以后本使的衣裳交给哪家最理想。”
夜以雅欲哭无泪,心在滴血,面上仍在强颜欢笑:“这是以雅的荣幸!”
她打算回去知会小南一声,对安公公的衣裳努力做到马虎大意、敷衍了事。
“如此甚好!”安如是再次放下玉箸,用李沂忠递上来的白色细娟擦嘴,“至于行方面,恐怕还得让白二郎帮帮忙,你的审美水平本使比较认同!”
夜以雅脑海里浮现出白连翊中看不中用的奢华马车……果然骚气是相通的!
“多谢安公公赞赏!”白连翊的皮笑肉不笑已经快僵了,这抹笑容里不知道把安如是诅咒了多少遍。
安如是心满意足地起身,李沂忠也适时放下筷子站起。
“进来两人把食案撤走!”安如是朝门外招手道。
“安公公,你这还没吃完呢?”夜以雅“嚯”的一下站起来,“而且这雪婴儿和金粟平槌还没开动呢!”
安如是捧着小腹,奇怪地盯着她:“可本使已经吃好了啊!”
“可是……”夜以雅指着食案,“安公公您既然吃不了那么多,为何又要叫那么多呢?这、这多浪费呀!”
安如是用朽木难雕的痛惜眼神看向她:“吃饭不仅是为为了果腹,吃的还有心情和品味,一两道菜多寒碜啊,连挑选的兴趣没有!”
夜以雅不能理解穷奢极欲之人的想法,表情有点呆滞。
“生而为人,不能只贪求口爽,而应该寻求更高层次的享受,譬如对美的追求!”安如是接着道,“本使叫的菜肴怎能只停留在吃的肤浅层面?每一道菜肴都是庖人的心血,需要好好欣赏才对!”
“不应该好好品尝吗?”连同样矫情的白连翊都听不下去了。
“肤浅!人生在世贵在知足,浅尝辄止即可,何必贪吃?”安如是抖了抖衣袖,站在了二人面前。
其谆谆教导的认真模样就像街边摆摊算命的。
夜以雅眉毛一囧:“可好多你都没尝呢?”
“你们真是不懂欣赏,虽然本使未尝,但二位没觉得,那几道菜的拼盘很好看吗?没发现若是少了它们,这一桌菜便就失色不少了吗?”安如是强词夺理道。
夜以雅还想再辩驳几句,却被白连翊拽住胳膊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