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起,县学将陆续招揽新生入学,卯时二刻坊门大开,一刻之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子带着束脩纷纷涌进通文坊。
县学门庭若市,学费虽然与之前没变化,仍是绢二匹、酒一壶和肉一案,但由各大家族资助的奖学金贫困助学金丰厚,又有县衙宣传到位,还有富家子弟也相继被送入学馆。
在轻风县多管齐下的措施后,不少百姓皆将家中的适龄男子送入县学,哪怕是欠债凑学费也在所不惜,只希望自家儿子在学中勤奋努力,用成绩把钱赚回去,若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更是祖上积德、菩萨保佑的大喜事。
夜以雅难得清闲,一大早就跑到县学凑热闹,正堂外的院落里挤满了人,三名书吏在正堂门廊下奋笔疾书,他们负责登记学子姓名籍贯、检查户帖等信息,登记结束的学生由奴仆带到两边耳房,交纳束脩和领学舍牌,接着再由奴仆领到相应学舍。
拜师等活动得等报名时限结束,统一集合拜孔夫子画像。
县学位于通文坊内南面的山坡上,占地面积宽广,学舍按家庭背景分为甲乙丙三等,甲等乃富家子弟聚居地,多是两人间,少数尤其土豪的可住单人间,但充其量也只有十间单人房;乙等乃一般家境子弟的学舍,多是四人间,也有双人间,但充其量也只有五间双人间;丙等乃贫苦家境子弟的学舍,多是六人间……
县学扩招之后,生源暴涨,尤其是贫困学子激增,莫不才不得不将丙等学舍以前空置的杂物房腾出来改造成学舍,甚至把西面较小的两间杂物房打通,里面安置可以供十人睡觉的大通铺,其余杂物房改造的学舍则住八人。
越是高级雅致的学舍越往北边挪,那里越安静,所以甲等学舍在最外边,丙等学舍被包裹在最里面,甲等学舍之外还有供休憩怡情的后花园,虽然后花园属于公共场所,但一般乙等和丙等的学子都不会过去,以免被甲等学子嘲笑欺负。
夜以雅依旧是高马尾和紫色束腰锦衣的装扮,她负手巡视到学舍处,不少男子向她投去惊疑的目光,丙等学舍学子大多以为她只是某位学子的姐姐,进学馆只为送弟弟;乙等学舍学子大多以为她是某位学子的贴身丫鬟,进学馆是帮主人忙前忙后整理学舍衣物;甲等学舍学子大多则见怪不怪,彼此打个招呼闲聊几句,夜以雅做生意时与这些家族多多少少有来往,和族中少主人自然也打过交道。
夜以雅离开学舍区往回走,她虽然一直认为学舍的等级制度不公,但明白这是避免阶级矛盾的必然选择,若让贫富子弟混杂,势必天天会因为生活习惯等问题闹得不可开交,还不如把他们分开。当然,同在一所学馆,上课吃饭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交集。
时辰差不多了,她快要走出县学大门时,敏锐地察觉到与她擦肩而过的人有些眼熟。
“站住!”她转身喝道。
那人哆嗦了一下才站定,“他”身着雪白暗纹缎子袍,头上发髻垂下两缕白色飘带,身材单薄,比夜以雅矮一个头。
夜以雅审视的目光将那人的背影打量了遍,随即快步上前走到那人跟前,那人立即缩脖低头不敢抬眼。
“你是谁?到14岁了吗?户帖给我看看!”她摊开手掌放在那人的下颌前。
“你又是谁?我为何要把户帖给你呀?”那人偏脸看想了别处,始终没抬头,“他”的声音些许稚嫩,不大能分清男女。
“所以你是想让我当着书吏或学官的面当场拆穿你吗?”夜以雅轻笑道,伸开手掌的手指勾了两下。
“哼!”那人闷闷道,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拿出户帖拍在夜以雅手上。
夜以雅摊开一看:“白果儿?十五岁?你是白家旁支的人?”
“嗯!”“白果儿”没抬头。
夜以雅仔细瞧了瞧户帖,内容没什么问题,其上还有县衙户曹的公章,但她总感觉有点奇怪。
“入学还得对照形貌,抬头看看!”夜以雅又道。
那人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纠结了好一阵才缓缓抬起头。
夜以雅被这人的相貌惊了一下,果然很面熟,分明就是白连翊的缩小版嘛,不过还是没有白连翊好看。
“面白无须、浓眉大眼,脸颊有一对酒窝……”夜以雅逗道,“笑一个看看!”
“不、想、笑!”“白果儿”愤恨地瞪着她。
“为什么?”
“不高兴!”
“别不高兴了!户帖收好!”夜以将户帖还给“他”,“尽早给别人还回去,户帖很重要的!”
“你什么意思?”
“县学规定,女子不可入学,你与我擦肩而过那会儿,我就嗅到你身上有浅淡的芸香……”
“男子熏香不也正常吗?”“白果儿”傲娇地抬头,打断道。
夜以雅头疼地挠了挠耳朵:“我又没说你的香有问题,我就单纯凭经验感觉你不是男子,你犹豫的反应也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测,不是吗?”
“你没有证据!”“白果儿”小脸气成了红灯笼。
“那你笑一个!”
“我……不笑!”“白果儿”的气势总算弱了下去。
夜以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白一娘子,何必来这县学和一帮臭男人扎堆?岂不有损你的名誉?清清白白一小娘子和一群大男人同吃同睡,你受得了吗?”
“可是……”白明珠委屈道,“可是家里太无聊了!没有同窗不想学习,这里热闹好玩!”
“不还有你哥吗?”
“我哥也要入学了啊!他可以保护我!而且就算我哥没入学时,也不带我玩,不和我一起学习,他老嫌我笨!”白明珠撇着下嘴唇,模样更惹人怜了。
“你哥就那德行!以为天底下属他最聪明!这样吧……我带你逛逛县学好了,免得你白跑一趟?”夜以雅牙疼地提议道。
“也行!”白明珠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旋即疑惑道,“诶?你怎么知道我是白一娘子啊?”
“唔,你穿衣风格和你哥一样,长得也和你哥差不多……”夜以雅随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