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县的古玩店铺主要集中在东市，几乎全是李家的产业，但白家也往里砸了些钱，坐等年底收利分红。
所谓术业有专攻，做古董生意讲求高超的眼力、丰富的学识和经验，否则亏得连底裤都可能被扒掉，比赌博的风险还大。
白唯义自知对这片领域不熟，所以投入并不大。
东市从卯时开市到宵禁落锁从来没有冷清的时候，街上摊贩连绵不绝，各色店铺应有尽有，有早餐街、绸缎街、酒楼街、胭脂街等，古玩店铺所在的街道自然叫古玩街。
街上人流如炽，越是热闹的地方越能深切感受到夏日的恩赐，白连翊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粒，里衫也被薄汗浸湿，身旁的白书更是一边走路一边为他扇风，热得他汗水连珠串似的往下掉。
“夜小娘子，你确定曾照喜欢玩古董？害我白跑一趟可得赔钱！”白连翊放慢了脚步，手中的折扇扔在快速摇动。
夜以雅虽然脚步轻快，但也热得她发慌：“放心吧！不会有错！出门在外，一般都会把珍重的东西随身携带，若东西太贵重，就必须得藏好！曾照虽然没安公公那么讲究，但查看他带来的私人物品，总能找出些端倪！结果还真不出我所料，他的枕头里藏在一锦囊，锦囊里装着一枚西汉的王莽钱币，另外还有一卷东晋王右军临帖！”
“这你之前说过了！”白连翊偏头质疑，“我的意思是仅凭这两件东西还不足以证明他喜欢玩古董！”
“每天枕着睡觉还不够喜欢？”夜以雅反问。
“那万一是送他这些玩意儿的那个人意义非凡呢！”白连翊想到曾照五大三粗的模样，心里更是摇头。
面由心生，就曾照那粗鄙的相貌，怎么可能玩高雅之物呢？
“切！”他不一小心就表达出了心声。
“白二郎，你想这么多干嘛？不会是舍不得钱吧？”夜以雅睨了他一眼，“连你都想得到的事情，你认为我会想不到吗？”
不容白连翊生气反驳，夜以雅先堵住他的嘴，扬起下巴继续道：“你忘了杜离说的话吗？那总不会只是巧合吧？”
白连翊想着确有此理，放弃与她争辩，三人来到有白家投资的一间名叫“蕴古道”的店铺，店铺的装修古拙典雅，搁架上器物繁多，阳光打在帘帐上又返在古董表面，还真有岁月流光的痕迹。
掌柜的上一刻还在训斥店里俩伙计，下一刻余光瞄到白夜二人进来，赶紧狗腿地上前招呼：“哟，白二郎，夜小娘子，你们可真是稀客呀！看上什么宝贝尽管拿走！”
掌柜身穿赭色锦袍，头上戴着黑色毡帽，下巴处长着一颗明显黝黑的发财痣，唇薄眼小鼻子大，颧骨低两颊宽，是比较扁平的长相。
“呃……”白连翊随意扫了扫，他对旧东西哪怕是价值连城的旧东西也不感兴趣，“有什么介绍的吗？”
“哦！”掌柜的小眼眸里亮出精明的光，连忙领着白连翊等人往最里的货架前走。
这是要从头介绍的节奏吧？
夜以雅赶紧咳了几声，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我们只需挑一件合适的宝贝就行，不用麻烦你一一介绍！”
“不麻烦不麻烦！”掌柜的眉开眼笑，财神爷驾到哪儿能嫌麻烦呢。
夜以雅舔了下唇，她自然明白掌柜的用意，又道：“掌柜的心意我和白二郎都明白，关键是我们也赶时间，等你把宝贝一个个介绍完，估计坊门也该关了吧！”
“夜小娘子的顾虑也不是没道理！”掌柜纠结地摸了摸鼻子，他抬眼请示白连翊，“要不这样吧，白二郎想要什么样的宝贝，我挑一些给你介绍介绍？”
“唔……”白连翊望向房梁的檁木，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干脆调转扇柄指向夜以雅，“问她吧！”
夜以雅也有点懵：“……”
“噢噢！”掌柜看他俩的眼神登时有点怪，但他不便多嘴，只能谄笑地问夜以雅，“那……夜小娘子想要什么宝贝！”
夜以雅想了一会儿，负手随意走到一处架子前浏览：“掌柜的，你说……喜欢西汉王莽钱币的人会喜欢哪种古物呢？”
“这可不一定！”掌柜的犯了难，“这要看那人喜欢的是西汉那个时期还是专门收集各个朝代的钱币！”
白连翊灵敏道：“你这儿有西汉的东西吗？”
“有有有！”掌柜欢快地跑到架子处，拿下一乌漆嘛黑的东西给白连翊看，“白二郎，这残碑就是西汉的东西！”
白连翊蹙紧了眉，他对这约莫两块巴掌大又黑得如炭的东西没啥好感，尽管上面还镌刻有白色小篆。
不过，夜以雅对这块残碑倒有点兴趣，走近欲多了解了解。
掌柜的也有心介绍，但他刚起个话头便被白连翊无情掐断。
“这个碑就算了！”他道，“我们那朋友爱整齐，这不方不正的东西，他不会喜欢！”
夜以雅无语：“……其实这没因果关系！”
白连翊立刻飞了一枚眼刀给她，夜以雅迅速闭嘴，得！谁出钱谁就有话语权。
“那……我们再看看其他的吧！”掌柜的也随之从善如流，“不知二位的朋友对这西汉时期的香鼎可有兴趣？”
他灵光一闪，拿下一尊青铜三足鼎递到白连翊面前。
白连翊接过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这香鼎也不怎么顺眼，但好歹比之前的残碑强。
“还有这枪头，也是西汉的！”掌柜的声音压低了些，“据说，这还是霍家枪！霍去病将军生前用过的！”
白连翊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只有枪头，也不完整，我看这香鼎不错！”
“掌柜的，这砚台可有来历？”夜以雅捧着砚台认真摩挲。
“夜小娘子真是好眼光！”掌柜的慌忙走到夜以雅身边。
被晾在一边的白连翊也自觉地挪了过去。
“这砚台虽不是西汉之物，但也不算近，此乃东晋宝贝！夜娘子不妨猜猜是何人之物？”
夜以雅福至心灵，正欲开口，不料被白连翊风淡云轻地抢了先：“你别告诉我是王右军之物！”
“白二郎真是好眼力，此砚台确是王右军之物！”掌柜马屁地肯定道。
白连翊看着夜以雅，目光从她脸上慢慢落在她手中的砚台上，他记得曾照还将王羲之的临帖枕在头下，那至少说明他对王羲之是推崇的，砚台显然比香鼎更合适。
“这砚台果然是真的？你可别糊弄我！”白连翊指着砚台质问掌柜，眼神里威胁意味十足。
“我骗谁也不敢骗白二郎你呀！我保证货真价实！”掌柜的拍着胸脯，脸上笑开了花。
白连翊把香鼎放回去：“那行吧！找个漂亮的匣子放好，记我账上！”
“没问题没问题！”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他从夜以雅手上接过砚台，吩咐伙计动作小心，随即又笑着问白连翊，“白二郎还要看看其他宝贝吗？”
“不了，赶时间！”他用扇骨敲着手心，目光追随着拿走他砚台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