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阁方台上第二阶段的文会切磋已经开始，周助教出的题目是“水”，以水为主题作一首五言诗，白连翊所作与“道”相关，水乃至柔至刚之物，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几于道。
“山青花更浓，溪澈泥润时；飞流入谷涧，奔腾悬九天；激荡卷石吟，石漏终有日；行天又入地，返璞道为心。【注】”
而李思惘则以百川归海、海纳百川的宽容品质为切入点答题。
其他十八名才子的想法各有各的不同，虽然中间也有不少撞点子的人，但文采不一也不难判断高下。
最后经过县学诸位学官的评判，白连翊、李思惘和荀默皆进入了前六名，周学沉惜败走下方台，钱多多心疼地叹了口气，怕表弟会心情不好，小跑前去方台底下接他，揽着他的胳膊一面搀扶一面安慰。
夜以雅麻木地嚼着口中的凉拌黄瓜片，托腮观看台上的情形，她没想到莫盈袖也能成功挤进前六。
到底是轻风县人才凋零还是莫盈袖本就博学强识呢？她纠结着眉心望向台上意气风发的县令千金，扁嘴自怜地吃着口中的菜，愈来愈觉得味同嚼蜡。
别说夜风隼，就连夜以雅此刻也觉得自个儿要是个男子并且和莫盈袖在一起，那在外人眼里也绝对是灰鼠摘月亮高攀不上，更何况是样样不如她的哥哥呢？除了武功稍强一点。
“唉！”她在骨感的现实中叹了口气，思绪慢慢飘远了。
文会切磋在此刻达到了高潮，连之前不屑看这场比试的人也忍不住暂停杯箸，分大半注意力给台上那六人。
夜以雅是被钱多多的话给刺激回神的，钱多多拍着周学沉的肩膀鼓励道：“表哥，你千万别泄气，那个曹乃由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运气好所以才进的前六，你呀，就是身子骨差了些，若你身体好，凭你的记忆力和智慧，他就只配给你提鞋。”
周学沉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脸上喜怒莫辨，对表哥的话不置一词。
孙欢抬手制止钱多多：“诶诶诶，我说钱大郎，你就少说几句吧，人家周大郎都不想听你聒噪，咱们还是专心看他们的表现吧，台上不还有我表哥、白二郎和李大郎吗？”
“不得不说，咱们这桌还真厉害，前六就占了三个，以后谁敢说我们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我就打爆他的头，”赵明意得志满地端着酒杯，对同桌人炫耀道，“你看我们白二郎、李大郎和荀大郎多给纨绔争光呀！”
夜以雅：“……”
她知道白连翊和曹乃由是死对头，两人在县学就一直不对付，但他们每次考试的名次都没下过第二名，当然这得排除白连翊缺考的情况。
“诶，哪个是曹乃由呀？”夜以雅一手支着胳膊，另一只手捅了下周学沉。
周学沉的脸突然又红了，不知是不是气氛太闷，他轻轻地瞄了夜以雅一眼，抿了抿唇瓣正要回答，钱多多就替他抢答道：“你连曹乃由都不认识？不过也正常，咱们这种身份的人也不屑与他为伍。”
夜以雅猛然想起钱多多之前和曹乃由有些过节。
“那到底哪个是他？”
钱多多拍了两下肥滚滚有弹性的肚子，扬起下巴指了指台上：“不就那个有两撇胡子装深沉的小白脸咯！”
夜以雅的心脏忽地狠狠砸了一下胸腔，如果她不瞎的话，很容易看清钱多多口中那个小白脸就是莫盈袖，即莫盈袖与曹乃由是同一人。
县学开学之初，夜以雅就担心莫盈袖会混进学堂，所以专门提醒过她不要惹是生非，尤其是在上面有人下来的这段非常时期。
但很明显，莫盈袖口头答应得不错，实际上却瞒着他们假造户帖入了县学。
台上那六人端坐在案几后，正专心致志地埋头奋笔疾书，夜以雅此时心情更是哇凉哇凉，她太了解莫盈袖，知道莫盈袖得失心重、争强好胜，若不让她参与比试就罢了，她一旦身处比试中必定会铆足了劲儿争夺第一。
本已飘远的两道身影在夜以雅的脑海里重合，一道是数月前她在县学传道阁看到那匆匆溜走做贼心虚的侧影，一道是刚才台上比试开始之前那反悔欲下台并和伙计起争执的背影。
夜以雅差不多摸清了莫盈袖的手段，莫盈袖能混进县学必和洪博士等人脱不了干系，但她向来低调独来独往上完课就走，虽然学舍不是单间但她有功夫傍身又不爱和同窗搭话，以此蒙混过关也不足为奇。
至于钱多多，他的眼神大概只比安如是好那么一点，莫盈袖稍微乔装打扮一下便认不出了，而白连翊……那货从来只专注自己，估摸现在也还没有注意到曹乃由的真实长相。
在夜以雅的想入非非中，台上的比试已然接近了尾声。
心娘走近那六张案几，依次收起他们面前的熟宣纸，紧接着再恭敬交给洪博士等人，容县学学官们看完品评完毕后，洪博士又将六张纸送到杜离与曾照手中，并交代他们的评判结果。
“杜长史，我们经过一致评判，觉得白连翊所作《惜花赋》韵律骈四俪六读之让人畅快，辞藻华丽又不失情真意切，当属六人中的最佳之作。”洪博士力推白连翊，眼神满怀期待，恨不得将白连翊的《惜花赋》贴杜离脸上。
然而杜离只稍稍点了点头，他拿过六张纸仔细品读，每读完一张就递给曾照一张，当六张纸全在曾照手上后，他偏头对洪博士敷衍道：“我和曾司马得好好商量一下，洪博士可以先回去。”
“……”洪博士略无语，僵硬地牵了下唇角，起身回到原位。
夜以雅这会儿正徘徊在杜曾二人附近，她将洪博士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明白洪博士想要及时止损，不希望杜离将莫盈袖的文章选为最佳之作。
洪博士刚起身，她就赶紧抢了他的位置坐到杜离身旁。
杜离被她吓得一怔：“夜小娘子怎么突然出现？”
“杜长史，咱家白二郎写得不错吧？”她讪笑着打听道，“轻风县第一才子名副其实吧？”
“嗯嗯，白二郎的确写得不错！”杜离马虎地点点头，右手捋着唇下的小胡子。
“那他是全场最佳吧？”夜以雅立即上手替他轻轻捶肩，双眸澄澈盈满了水，随时可能哭出来。
杜离转脸轻勾唇角，笑容有一丝奸邪：“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夜以雅忽然脸颊发酸，不祥的感觉萦绕着她，她迟疑地“哦”了一声，明白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
台上，白连翊负手从案几后转出，他脸上仍是一如既往如沐春风的自信，只需静静等候杜离上台宣布结果。
他下意识第一眼看向夜以雅，不料发现夜以雅坐在了杜离身旁，而且表情呆板不自然，丝毫没有为他高兴的痕迹。
白连翊的小心脏也霎时“咯噔”一下：莫非情况有变？
可在场谁会是他的对手呢？他这时才有闲暇注意与他同在最后阶段的六人，审视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落在莫盈袖脸上时他心下一惊：这莫小娘子瞎凑什么热闹？有病！
未几，杜离握着六张熟宣纸走上方台，客气地宣布道：“最后这六位郎君皆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所作文章主题清晰、用典流畅，有的雅致华丽，有的清丽淡然，有的中规中矩……经本使和曾司马商榷，我们更喜欢平淡通俗的风格，所以，忍痛取舍后，我们选出的第一名是曹乃由曹郎君。”
刹那间，夜以雅的心彻底碎了，手里的一双竹筷被她“咔”的一声折成两半。
白连翊尚有些懵，转身睁大了眼：曹乃由？谁是曹乃由？居然是你？
（PS：作者君没研究过诗词的格律韵调，瞎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