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连翊皱眉未展，但看到夜以雅时满心的烦恼去了十有七八，他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请夜以雅入座。
夜以雅没工夫思虑儿女私情那档子事，不客气地坐在了指定的位置上，她偏头即看见那张账单，也就是之前寇小逗送给她那张，两份账单一模一样。
白连翊本在县学念书，今日回家就是因为这笔债务，寇小逗日前将账单送到了白唯义手上，白唯义却并没给儿子擦屁股的打算，他不紧不慢地忙完手头的生意才派人通知白连翊自个儿收拾烂摊子，所以白连翊才拿到这份账单不久。
夜以雅伸手从他面前拿过单子，粗略浏览一遍后当着他的面撕成了两半。
“诶，你！”白连翊不解。
“这份账单已经过时了。”夜以雅薄唇轻启，微微笑道。
白连翊抿了下唇，想看又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稍稍偏移了视线：“什、什么意思？”
“白二郎你没做过账房，所以一时被蒙蔽很正常。”夜以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刚才那张账单乍一看是没问题，但经常记账算账之人就能看中里面另有隐情。我之前让李帅帮忙查清了账单的问题，确定有商客监守自盗和诬告的现象，莫老头让涉案商客各罚款十贯，因此我们现在的债务是这一张。”
她从怀里重新摸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白连翊，白连翊小心地接过展开，他较为轻快地呼出口气，还好还好，比上一张账单少了不少债。
夜以雅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又缓缓道：“这上面的账按理说应该我们平分，但你看……”
她话还堵在嗓子里没说出口，白连翊马上就回道：“我也没钱。”
“……”夜以雅微张着嘴，未出口的话完全被塞回了肚子里，她微微缓了缓才紧紧抿上唇。
白连翊过意不去地摸了摸鼻尖：“这次我可没骗你，我们在那四个大佬身上花了太多钱，我爹昨日起断了我所有的零花钱，以后每一笔开支都得提前向他书面报备，而这次驿站的债务他让我自己全权负责，我也为此头疼。”
“……”
夜以雅呆呆地盯着看起来比她还可怜的白连翊，不小心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你们上哪儿凑钱呢？”一旁边看戏边吃瓜子的裴大娘子好奇地出声。
白连翊被她的声音惊了一下，双眸神采奕奕地看向她。
裴大娘子对这眼神非常熟悉，她抿了抿唇，生硬地笑道：“我也没钱。”
“……”白连翊的眼神里满是不信。
“真的。”裴大娘子强调道，“你爹就是怕我帮衬你，所以我和明珠的零花钱也得书面申请报备。”
“……”
“你不信就算了，明珠，我们走。”裴大娘子揽过白明珠的肩膀起身欲离开。
“别。”白连翊忙紧张地伸出胳膊制止。
白明珠和裴大娘子皆一愣，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好好好，不走不走，你们继续。”裴大娘子抿唇笑道。
她的笑容让夜以雅感到一丝鸡皮疙瘩，而且刚才白连翊的反应太过强烈，也让她有点不适应，明明是她和白连翊商量要事，裴氏和白明珠难道不应该离开吗？
“咳咳，夜小娘子，这笔债恐怕我们等另想办法。”白连翊拉回她的思绪道。
“不是恐怕，是事实了。”夜以雅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唉，月底还得交县衙的利息。”
或许是“县衙”“利息”两个词刺激了白连翊，他茅塞顿开地拍了下案几：“或许，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但需要你的帮忙。”
他说话时，双手无意识地端起茶盏喝了小口。
“只要是还债，什么忙我都能帮。”夜以雅斩钉截铁道，意志坚决地盯着白连翊的眼睛，不过白连翊的目光已经很久没投向她眼里了。
白连翊：“很简单，找县衙借钱。”
“怎么可能？县衙没钱。”夜以雅感到可笑地抚了下额。
“钱库不可能一文钱没有，不管是赈灾储备还是修筑堤坝码头，那笔钱在没动工之前都乖乖躺在钱库里，”白连翊分析道，“你和户曹商量，借一小部分出来，不多，五十贯就行，然后向百姓放短期贷款，时限七天，七进十三出，不到两个月就能偿还县衙的钱，还能补上驿站债款的一半，我们有县衙撑腰，同时可以拉安如是入伙，空手套白狼他不会不答应，有安如是做后台，方便你借钱，也方便那些人七日之后还钱。更重要的是，同行放贷的江湖人士也会给安如是面子，不会轻易找我们麻烦。”
夜以雅越听越觉得靠谱，只是莫不才那一关很难过。
“呃……你的主意虽然好，但安如是不可能长期留在轻风县……”
白连翊：“所以，我们才放短期的吖，解百姓的燃眉之急，此外……或许我们可以八进十二出？比江湖上的利率普遍偏低，这样借钱的人多，还钱时就得利更多。”
裴氏和白明珠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聊的内容，一个无聊到绣花一个无聊到练字，裴氏期待这两人在交谈时能露出些许情意，这样她才容易升华到人生话题上。
夜以雅摩挲着白皙茶盏面上的莲瓣纹，琢磨着道：“你的办法我可以向莫老头提一下。”
白连翊：“不用，我们只需向安公公建议，由他向莫明府施压即可。”
果然无奸不商，自从莫不才来到轻风县，他就一直处在各方势力施压的水深火热之中，夜以雅现在也仅仅只能对他表示深深同情。
碧玉斋的堂屋里燃着白玉兰香，丝丝缕缕地钻入夜以雅的鼻下。
“呃……”她忽然灵机一动，“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需要白二郎你牺牲一下。”
白连翊上一瞬还神色飞扬地讲自己的生意经，这一瞬脸已经完全垮下来，侧过身子傲慢地撑着头。
半晌，他才勉强开了尊口询问：“牺牲什么？”
“你的百合香秘方。”
夜以雅此话一出，白明珠和裴氏皆一个激灵地抬起头。
裴氏暗喜：有好戏看了。
让全县的有钱人今后都和他佩戴同种秘制气味儿的香囊？
白连翊对此毫不犹豫：“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