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缘庄。
小南站在门口，将之前卷到手肘的衣袖拉下，抬眼望向萧瑟低沉的天空：“老板，今儿个好像快下雨了诶。”
小北放下手里的账簿走出与她并立：“真的诶，天色灰蒙蒙的。”
夜以雅则坐在长条案几后，听到他们讨论天气时才微微抬眼往店外看了一眼，街上有的行人已经冷得套上了棉衣，
不仅这天色灰蒙蒙，好像视野也开始灰蒙蒙了，透着一股子的萧败气息，除非见到常青的灌木松柏等、金黄的银杏或者火红的、飘香的桂花，才会怅然生出愉悦之感。
然而，她现在可没空闲指责天气不好，因为满脑子再次被钱的事情塞满了。
在奈何脂粉铺，她是免费帮忙，成本没收回之前她从白连翊那里讨不到一文钱，莫盈袖和夜风隼的事情全是由她开销，虽然后来他俩也承担了一些，但毕竟是少数。
这还祸不单行，之前开办文会和私塾的那笔钱本来没她的事儿，但是！白唯义让白棋拿着账簿问她要债，只要是白连翊代表白家出的那部分资金，她统统得承担一半，又因为杜曾二人如今与白连翊相当于撕破脸，白连翊被举荐一事更是成为了水中月，夜以雅还得像最初所承诺的那样让出三分利……
她愁眉苦脸地扒在案几上，身侧是一叠账本……除此以外还有县衙的利息也该交了……
夜以雅早就开始勒紧裤腰带，借着安如是的面子在脂粉铺混吃喝，她本以为可以拆东墙补西墙，到头来却发现东墙也没可拆的了。
小南小北见她怏怏不乐，有些话更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南用厚实的胳膊捅了纤细的小北一下，眼神示意：“端参汤去。”
小北愣愣点头，忙转去了厨房。
小南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瓣，跪坐在夜以雅身旁安慰：“老板，最近绣缘庄生意还不错，你是为何事烦闷呢？”
夜以雅双眸好像盈满了泪，晶莹闪烁的眼睛实在是楚楚可怜，她特地抽了抽唇角，憋着嗓子道：“你不懂我的苦衷。”
“呃……”小南道，“老板，或许你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多了。”
“不想说！”夜以雅将头埋在臂弯里，声音瓮声瓮气的。
小南：“……”
“老板，喝碗参汤吧，天气愈来愈冷，您可得多多爱惜身子啊。”
小北的声音如同他的长相一般秀气，而且还很温柔。
“谢谢你，小北。”夜以雅皱了皱鼻子，稍稍平复心情后端过参汤喝了小口。
小南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道：“老板，我和小北上月的月钱，你好像忘了结……”
“咳咳咳。”夜以雅被这一口参汤呛得不轻。
小南赶紧上前拍背安抚：“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马上给你们结。”夜以雅又咳了几声，心痛的感觉更上一层楼。
待她结算完二人的月钱，回到案几后又接着喝汤时，县衙的寇小逗又火急火燎地找上门来。
夜以雅抱碗喝汤的丁点兴致也被打扰得一干二净，直觉告诉她寇小逗此行找她准没好事。
事实也果然如此，她本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当一个人处于谷底时下一个机会就一定是朝上，没想到火药可以把她的处境轰得更低。
“以雅，你们可真是倒霉，上午驿丞带着那晚住宿的商客到县衙报案，前晚上驿站损失惨重，不少东西在慌乱中被砸毁烧毁，很多商客的物品失窃，还有好几匹宝马、驴、骆驼等等不翼而飞，因为前晚是县衙的行动，所以县衙必须对他们的损失负责。”
夜以雅双手端着碗，但却停止了往口中送汤的动作，抬眼道：“户曹的事怎么也赖在我身上了呢？”
寇小逗半握拳清了清嗓子：“以雅，受损的可是驿站，驿站的开支向来是朝廷拨款和富商捐款，富商捐款是大头，现在朝廷没钱，县衙又是秉公办案，谁也没错，那就只有白二郎和你才能把那笔账填平，况且驿丞和驿卒都见着你们当晚在驿站，而你们又非衙门中人，所以……”
寇小逗估计也觉得荒唐就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莫老头什么意思？”夜以雅重重地搁下汤碗，面色不善。
寇小逗单膝跪地解释道：“以雅，你可别误会，这次莫老头真不是故意给你雪上加霜，他把那几两金的私房钱都贡献出来了，户曹也出了小部分钱，多的也出不起了，你知道的，户曹穷。”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夜以雅，夜以雅剜了他一眼，耍脾气道：“我也穷啊。”
“但驿站和商客的亏损总得有人负责不是？”寇小逗又劝道，“除了你之外不还有白家吗？你们商量商量，看看白二郎会不会怜香惜玉让你少出点。”
“我怕到时候怜香惜玉的人可能是我，”夜以雅不客气地怼道，语气不禁软了三分，“况且就算他肯帮我解决大头的钱，但他那唯利是图的爹也不会同意呀。”
提到白唯义，夜以雅的鄙夷从眉间溢了出来。
“呃……”寇小逗甫时也没话好说了，他舔了下唇瓣关心道，“那你怎么办？”
夜以雅端起汤碗咕噜噜地喝尽参汤，搁下抹嘴道：“我先去找李帅。”
寇小逗不懂：“……哦。”
他刚要问夜以雅为何要找李沂忠，李沂忠又没钱，但夜以雅已经快速起身绕出桌案，并冲小南吩咐：“小南，备马。”
小南怔了下：“好的。”
——
李沂忠在白家的田庄瓜棚下坐着歇息，他腰上左边鼓鼓的钱囊里装的是今日卖秽物所得，目光所及之处是大片的田垄，郊外云高风清，他监督别人干活的心情特别舒畅。
“李帅。”夜以雅的喊叫打破了他的静谧闲适生活。
“何事？”李沂忠走出瓜棚，双手叉腰问道。
夜以雅滚鞍下马，开门见山地求他：“李帅，就上次驿站的事儿，还得请你收个尾。”
“怎么了？”李沂忠眉毛一挑。
“我想请你帮我重新清算驿站和商客的损失。”她将袖中寇小逗交付的账单转交给李沂忠。
李沂忠拿过单子仔细瞧了瞧，他在脂粉铺做账房还真是没白干，再加上不良帅本能的敏锐嗅觉，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放心，我帮你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