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后前来借钱的人寥寥无几，夜以雅畅快地撑了撑胳膊，后又起身捶了捶僵硬的脖颈，这一天真是坐得她腰酸背痛。
“你先在这儿看着。”她吩咐小南道，旋即转身朝里屋走去。
阳光和煦，院子里风光正好，温柔熨帖地抚上每一寸瓦砾、每一寸枫叶、每一寸砖土……不热不燥。
堂屋里窗户大大敞开，天光漏进合适的角度，白连翊还规矩地坐在书案后全神贯注地看书，右手握着象牙毛笔偶尔做些笔记批注之类。
夜以雅凝神屏息，蹑手蹑脚地走近，当她有意挡住白连翊的光线那一瞬，白连翊眉头本能地蹙了一下，但鼻息里又巧妙地钻入了那丝缕的百合香气，仰脸看向夜以雅时，他不仅展开了眉头，唇角也翘起了好看温润的弧度。
“我刚刚算了算账，今日借出去了10贯30文。”夜以雅跪立在他面前，背对着光线，双臂撑在案面上凑近他。
白连翊很容易就被她挑逗得心跳乱了节奏，他几不可查地吞了口唾沫，桃花眸里笑意渐深：“明日估计会借出更多，后日开始会逐渐减少。”
夜以雅的身子被勾勒出了毛茸茸的金边，她的相貌不怎么看得清楚，声音却十分清灵：“不如我们明日就不往外借钱了，等第三日还款期到再开始往外借？”
“也好！”白连翊安之若素地搁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他与夜以雅错身而过走向朴素的菱格窗棂。
夜以雅也缀在他身后，然后双臂抱胸，倚靠在窗棂另一侧，柔和的光晕照在白连翊的脸上，光影将他的轮廓和五官修饰得恰到好处。
夜以雅走了会儿神，从腰间拿出那串金色手链递到白连翊面前，有计划道：“手链很漂亮，可是你不觉得这东西和我不太搭吗？”
白连翊耸着一对高低眉，神色有些微紧张：“为何不搭，我觉得很搭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夜以雅受宠若惊地忍着笑意，要是放在以前，白连翊绝对会嫌弃她戴这手链是暴殄天物。
“白二郎，咳咳，你这偏心太明显……了、吧？”夜以雅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窗外。
白连翊的脸又又又“歘”的一下红了，他也急忙错开夜以雅的眼神，但余光却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他的内心不免公正地想到：夜以雅与我相处了这么久，竟然穿着的品味一点儿也没有提升，人家小娘子都会把发髻梳得漂漂亮亮的，而她却直接一个及腰的长马尾，用丁香色的丝带捆了几圈就敷衍了事……哦，不对，发尾两边还各有两股小辫子被挽进了发带里，稍微有丁点点缀……至于妆容，她脸上也是淡妆轻抹，而且轻轻一嗅，这香气也不像是奈何牌，堂堂奈何脂粉铺的掌柜竟然不用自己的品牌，简直是有辱门面。
想到此处，白连翊高贵的眼眸不自觉嫌弃地偏开了，但下一息，他又匆匆将余光回到夜以雅脸上继续审视：唔——那眉心那一点五瓣梅花妆挺漂亮，也算是锦上添花了吧。
他的目光从脸往下滑到细嫩修长的脖颈时，喉结不由地轻轻滚动了两下，略有点口干舌燥，再往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白连翊呼吸急促地移开，口干舌燥的感觉好像更严重了，他舔了舔唇瓣，眼神微微偏了一下，粗糙地扫过夜以雅的斜襟束腰锦衣，最后面对窗外的清爽风景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
夜以雅比较敏感，当白连翊的目光开始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她便有所感受，故意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外面，双手紧张地抓住底下的窗框，指甲差点就能抠进木头里。
“这样吧……”白连翊含糊地开口，右手微屈的食指无意地叩打窗框，“现在闲着没事，不如我们去逛逛？顺便给你添置一些衣物或胭脂水粉？”
夜以雅有点小感动，但现实比较残酷，她偏头看向白连翊，咬了下唇问道：“呃……白二郎，你还有零花钱吗？”
她这一语惊醒梦中人，白连翊略尴尬地错开眼神，他目前的确有点囊中羞涩，都怪他爹。
“不多，但添置几套衣裳还是够的，而且胭脂水粉可以直接在冯杏儿那里随便拿，你……不用担心。”白连翊轻松道。
他就不信他爹忍心让他身无分文？
“我对这些兴趣不大。”夜以雅摆摆手，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调整心情转身昂首挺胸地对着白连翊。
对这些都兴趣不大？那还算是个娘子吗？
白连翊略有不解，但转念又意识到他好像一直都调侃夜以雅不算个女子，长得不够妩媚妖娆，打扮也是不男不女，一丁点女人味儿都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他在问出口的刹那，脑海里忽然就萌生了答案，登时感到心如明镜。
事实也如他所想。
“咳咳，”夜以雅清了清嗓子，聊胜于无地将鬓边落下的几缕发丝拢在耳后，“之前我不是欠你不少钱吗？还让你参与绣缘庄的分成，你、你记……记得吧？”
白连翊负手微微垂眸：“噢噢，那肯定记得呀！”
“那……”夜以雅此时胀得满脸通红，“我们……我们早晚就是一家人对吧？”
白连翊抿唇：“嗯。”他的脸胀得比夜以雅还红。
“那我们之间的债务可以一笔勾销了吧？”夜以雅语速加快，期许地盯着他。
只要有了白连翊，那简直是财色兼收的美好生活，夜以雅竟情不自禁地向往起来。
“按理说，”白连翊又一本正经地抬起头，夜以雅顿时呼吸和心跳都没规律地紧致了一瞬，他理智道，“的确是这样，但夜小娘子，虽然我喜欢你，但我也不傻，若要这债务一笔勾销，那我们怎么也得先成亲再说吧？”
“有理。”夜以雅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摁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抬眼不好意思问，“白二郎，你会不会以为我答应以身相许是为了你白家的钱呀？”
白连翊眉毛一跳，故作惊讶：“难道不是吗？”
夜以雅慌忙地攒紧了眉，紧张解释：“当然不是啊，我夜以雅是那样的人吗？”
白连翊没回答，似是而非地歪了下脑袋，眸中懵懂清澈。
夜以雅：“我有那么爱财如命吗？”
白连翊的睫毛颤了一下，眼神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夜以雅忍不住反思她对白连翊的说话内容，从头至尾都挺容易被人误会，她忽然越想越急，干脆深呼吸一鼓作气地说出心里话：
“白二郎，其实吧，是这样的，我能理解你误会我，毕竟我们一开始答应明珠那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建立在‘钱’的利益上，之后我们的行为和聊天也总会拐到那个字……虽然我现在很缺钱，也比较愁嫁，但我之所以答应以身相许，是因为我本来就喜欢你，就算没有明珠的无意撮合，我也喜欢你，只是我们决定在一起的日子会往后推罢了。”
白连翊暗喜：“所以……”他这也相当于被表白了？
“所以，我喜欢你是我愿意嫁给你的最根本原因，而只是当下我又刚好缺钱，你可不能本末倒置误会我。”夜以雅强调道，“别人误会我是没关系的，但……”
她话音还含在嘴里，唇上就落下一枚蜻蜓点水的吻，如同羽毛轻轻拂过，稍纵即逝。
白连翊的手刚触及她的腰后，小南就敲了敲门，两人即刻弹开，彼此保持了一人宽的距离。
小南没踏进屋内，只探了个脑袋进来道：“老板，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嗯。”夜以雅掩饰性地笑道。
白连翊则不安地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视线应该落在那里才不会惹人怀疑。
小南还没走，她疑惑地关心道：“老板、白郎君，你们刚是吵架了吗？怎么面红耳赤的呀？”
白连翊、夜以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