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佬向来很谨慎，纵使曾照诚意满满，他也只派了个心腹与他接洽，地点约在他最不稀罕的清乐坊左槐街三十一号。
雅间外靡靡之音像藤蔓蔓延铺张，胭脂水粉的浓郁香气里笑语盈盈，男女言谈和呼吸被甜腻包裹，如呓语般如梦似幻。
申时过半，曾照索然无味地吃着香雪准备的糕点，他再次提及道：“香雪娘子，逍遥佬果真不愿与我等合作？钟郎君，你我也算间接合作过一次，莫非你是信不过在下？”
曾照口中的钟郎君长得极其有碍观瞻，眼睛鼻子等五官分开来看不算丑，但合在一起总有点不搭，只能是勉强凑合，更让人倒胃口的是他鼻孔旁有一颗约指腹大小的痦子，而痦子上还长了一根飘摇的毛。
钟也笑容促狭：“曾司马言重了，小的虽然信您，但小的说不上话呀，况且，您所谓的那次合作，可是让我们亏大发了。”
曾照汗颜地收敛了微笑，抬手抿了口冷茶，心虚回道：“钟郎君可放心，这次绝对事半功倍。”
“曾司马，”香雪甜甜地开口，笑容讨巧，“我们与白夜二人事先就有过节不假，所以上次才会不暇思索与县衙户曹合作，结果却得不偿失。经常有人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我们自然得万分谨慎，曾司马只带着诚意根本不够，毕竟带着诚意来与我们谈生意的人数不胜数。”
香雪语毕下意识地叹了口长气。
曾照心急，可面上正竭力保持冷静：“香雪娘子，我们除了诚意也有利益呀，事成之后……”
香雪和钟也对视一眼，唇角轻蔑地勾了一下，嚣张得有些视曾照如无物，曾照紧紧了藏在案几下的拳头，神色还算从容。
“事成之后，呵呵，”钟也不屑地笑了一下，“曾司马还是有些不懂我们江湖上的规矩呀，这谈生意哪儿有事后不得利的呢？不瞒您说，和你们合作，我们真的害怕，所以若是没有事前的利益驱使，我们没动力呀。”
曾照这才面露为难：“难道逍遥佬对轻风县的剔粪行完全没兴趣？”
“这清乐坊的各位大头当家，哪位不对剔粪行的利润垂涎已久呢？”香雪摇头否认，并娓娓道来，“但这么多年了，谁又敢正面与白家硬刚呢？白家小儿我们自是不放在眼里，但他爹能白手起家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在黑白两道吃不开？其中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仅仅是这清乐坊的剔粪业务，都没一家敢拿下，何况是全县城？”
曾照瞠目惊讶，意识到是白连翊身后的白唯义不好对付：“为何清乐坊的各位当家们不合作呢？如果是没机会，现在某不就是给诸位带机会来了吗？”
香雪抿唇微笑，接着道：“杜长史和曾司马的面子虽然够大，但恕妾直言，要这些地头蛇同仇敌忾仍很困难，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
曾照：“……”
“所以，曾司马还是先回去吧，等时机成熟，说不定我们会再次合作，香雪，你送送曾司马。”钟也豁出一口大白牙，端茶送客道。
香雪妖娆起身来至他面前：“曾司马，走吧。”
曾照无话可说，眼下只有先行离开，他的满腔干劲儿被地痞流氓击得粉碎。
他郁郁寡欢地回到县学碧潮斋，将在逍遥佬那里碰的壁如实交代了，杜离的三角眼里晦涩不明看不出什么情绪，反正神情没曾照这么愤恨，他捋了捋唇下的几缕胡须：“既然如此，咱们也别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再等等吧。”
“再等等安如是就该走了，我们也得回去复命了。”曾照急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杜离宽慰了他一句，转身负手回房，在曾照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下白眼，不屑地勾起左边唇角：蠢猪，安如是离开不正好吗？轻风县不就轮到我们耀武扬威了吗？
——
白连翊和夜以雅双管齐下有备无患，夜以雅主要负责游说安如是，既让其做百合香囊的代言人，又让其当他们放贷的后台。安如是何等人也？他对铜臭的气味儿尤其敏感，况且还不用出一文钱就能得到丰厚的利润，他怎会不答应？
安如是依照夜以雅的计划，先在脂粉铺请了半天假，随后与她一起专程找到莫不才商量借钱一事，莫不才何许人也？他极其善于明哲保身，完全不敢在安如是面前摇头说“不”，安如是不过三言两语就忽悠得他签下文书，让夜以雅拿着文书找户曹要钱，夜以雅喜滋滋地与县衙签下了新的债务合同，放贷一事明日即可开始。
白连翊则得空在自家作坊监督家奴们制作百合香囊，这百合香囊的用料极其考究，稍有不慎气味儿就走偏了，他可不能砸自己身份的招牌。
以前这调香的作坊两三个人就足够，但现在人手增至了二十人，白连翊打算先赶制五十个百合香囊，如果卖的效果好再加量。
作坊里的香气太油腻，白连翊没待一会儿就偷闲地坐在作坊外的红叶桉树下，他左手拿着书卷，右手用朱砂笔勾勾画画，满心里老是无缘无故地想到夜以雅，然后脸上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前所未有的愉快浅笑，书卷上的字再也挤不进他的脑子。
作坊里，白书忍着浓腻的香气依着白连翊在纸上写的秘制百合香配方一一检查配料：
“前调浓烈芳馨，乃是沉水香、甲香、丁子香、鸡骨香、薰陆香、白檀香和熟捷香，中调乃果香，有零陵香、藿香、青桂皮、白渐香，后调则又回甜浓，乃是雀头香、苏合香、安息香、麝香，这么多香料碾碎成细末，酒沥阴干，调以白蜜，团成一粒粒精巧的香丸，稍有差池便得整批次报废……【注】”
与秘制百合香搭配的是鎏金银香囊，银香囊高贵大气上档次，外壁呈圆球形，通体镂空，以中部水平线为界平均分割成两个半球形，上下球体之间，以子母扣套合。内设两层双轴相连的同心圆机环，外层机环与球壁相连，内层机环分别与外层机环和金盂相连，内层机环内安放半球形金香盂。外壁、机环、金盂之间，以铆钉铆接，可自由转动，无论外壁球体怎样转动，由于机环和金盂重力的作用，香盂总能保持平衡，里面的香料不致洒落。
小型银香囊可以悬挂在腰间或者套在手腕，大型银香囊则可放置在帘幕床帐之前甚至是放在被子里，气味儿舒适宜人，清风撩过更是满室生香。【注】
（注：森林鹿《唐朝穿越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