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迷蒙，寒意凛冽，夜以雅偷偷摸摸躲在莫不才的书房外，背后雨珠连串成幕。
她努力扒着门缝，认真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对话。
“夜小娘子，你快点离开吧？万一莫明府怪罪，我可担当不起呀。”蓝布家丁着急地跺脚。
夜以雅的注意力始终在门缝里面，手臂往后挥动，悄声催促：“你快走快走，别打扰我。”
“这……”小家丁纠结苦恼地踟蹰着。
“快走快走。”夜以雅继续挥手。
小家丁无奈地皱起五官，埋头权当没看见，一溜烟地跑掉了。
夜以雅总算可以不听他啰嗦，更加专注地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倾听，曾照武功高强，不可能没察觉她在门外，既然人家说话的人都不在乎，莫不才自然也不会找她麻烦。
书房里较为阴暗，竹篾灯罩里火光微微摇晃，氛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茶盖与茶碗磕绊的响声，莫不才的书案上摆放着一叠黄麻纸，其上所书密密麻麻，看得他脑仁儿直疼。
“莫明府，我们来这儿可不是故意给你添堵。”杜离悠悠开口，端杯抿口茶润了润唇。
莫不才腹诽：既然不给我添堵，那干嘛还来？
杜离垂眸瞄着他：“怪只怪白家太过分，才会激起众怒。”
莫不才在心里默默翻着白眼：以前轻风县各势力相安无事，要不是你们俩从中作梗，我又怎么会收到这状纸。
“白家垄断剔粪行十余年，实在是欺人太甚，县城其他有能之士难免会不甘心，他们对这份厚利记恨已久，现在不过是集体爆发罢了。”杜离指着案上铺展开的那纸，“所以清平乐众当家以及赵钱孙李四位老板才会联名请愿，让官府插手打破白家在剔粪行的垄断，促进轻风县商业的和谐稳定发展。”
莫不才再一次仔细默读了纸上的内容，将主要关注点集中在最末的署名区，杜离所言的赵钱孙李四位老板不过是那四个家族名下的同族掌柜，虽然极大可能是上面家主授意，但这几个人的分量很一般，这份请愿书里最有势力的莫过于逍遥佬，而这位响当当的逍遥佬，签的还是化名。
落款的人数共五十，三十个来自清乐坊，其余二十个分散在其他里坊。
“莫明府，”杜离轻声拉回他的思绪，“这件事你可得认真琢磨着办，一旦没办好，这些个签名的人可没一个是好惹的。”
习惯胆小的莫不才后怕地咽了咽唾沫，杜离这话可真是赤裸裸的威胁，而且还不是假话，这署名的五十人里，除了纯正黑道身份的以外就是黑白通吃的主儿。
“杜长史，您是如何和他们这些人打上交道的呢？”莫不才眨了下眼，态度恭敬问道。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赵老板亲自找上门来让我帮的这个小忙咯。”杜离递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茶盖和茶碗再次磕绊出清脆的声响。
莫不才双眸仍显出疑惑，杜离对“赵老板”三字语焉不详，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位“赵老板”？
莫不才嘴唇微动，他正欲求问，曾照一记狠厉的眼神当即就让他闭了嘴。
夜以雅扒在门外，侧脸紧紧地贴在门板上，将他们仨的谈话内容听得差不多，可惜她只能听见话，却看不到那几张状纸，当下思想被搅动得异常活络。
清乐坊众当家联合赵钱孙李四位老板联名请愿让官府出面打破白家在剔粪行的垄断？这是要出大事呀，杜曾二人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她正在想入非非，书房的门突然就从里面被敞开，她差点重心不稳朝前栽跟头，幸亏平衡不错才控制住了。
曾照的檀色藤纹锦衣和锃亮的黑色皮靴没有一丝掩饰地撞进她的眼帘，她尴尬地抬眼，僵硬地扯起两边唇角，吞吐招呼道：“曾、曾司马，好、好巧呀，那个……诸诸……诸位、若、若没什么吩咐，我我就先走了。”
夜以雅直起身子，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冲曾照傻笑两声后见对方没有发作，便以最快地速度溜得干干净净，以免碍着曾照的视线。
曾照：“……”
曾照看向夜以雅拐出的圆月门，眼神里带着一丝怨恨，他重新合上门扉，转身回到书案前。
莫不才表情难堪地举起大拇指，适时奉承：“曾司马真是好功夫好耳力。”
“是莫明府你太粗心大意了。”曾照不吃他这一套，语气冷冷冰冰。
莫不才唯有干笑缓解尴尬，拱手请示道：“这请愿书下官已经翻来覆去看过了，可这白家虽然在轻风县的根基不算深，但也并非池中之物，白家可是县内首富，其中的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这事真的不好办，不知二位督学使可有何高见？”
曾照对莫不才的不满更上一层楼，在他眼里，莫不才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怂包，让他办点实事就跟去刑场赴死一样慢慢吞吞，三脚踹不出一个屁。
所谓高见，他没有，他的办法向来简单粗暴，于是曾照将视线挪到杜离脸上，杜离满腹坏水，馊主意定能不负所望。
“高见没有，”捋着胡子作出深不可测状的杜离出口即碎了曾照一颗满载希望的心，只见他直截了当道，“拙见倒是有，那就是莫明府直接下令写份文书的小事，再盖上县衙的公章，宴请请愿书上的各位老板和白家主在兰堂阁一叙，当众宣布此事，以促进轻风县发展的大局出发，本使相信以白家主的觉悟，他不会不给莫明府面子。”
莫不才的脸甫时跟吃了屎一样，别提多愁了，杜离的法子分明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呀。
“莫明府无须害怕，”杜离又奸诈地笑了笑，“有本官与曾司马为你撑腰，你将无任何后顾之忧。”
他与曾照对视一眼，曾照立刻坚定地点了下头。
莫不才唇角抽出凄凉的弧度：我信你个鬼。
“再说了，”杜离有意语气拖沓，“本使听说夜小娘子和白二郎关系不一般，他俩目前打得火热，夜小娘子又是县衙的人，今后你与白家便是姻亲关系，你有何可怕的呢？”
“……”
莫不才更是满脸哀苦：正因为如此，若我动白家，小雅非吃了我不可。
忽然他又灵机一动，拍了下脑门，扭捏地为难道：“下官方才想起，这白家主好像最近
不在家呀，恐怕宴请一事得往后推了。”
杜离、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