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仔白二郎的名声在清乐坊算是传开了，杜离曾照也略有耳闻。
秋深风凉，两位督学使在碧潮斋的院子里下棋闲聊，杜离手中的“车”一落便吃掉了曾照的“象”，他口中愉悦地哼着小曲，以老生常谈的口吻对他道：“曾司马，咱们俩在这儿悠闲下棋，外面跑腿的都是别人，何乐而不为？这可比你天天偷窥强多了吧？”
“杜长史说的是。”曾照强颜欢笑地拿着一个“士”，琢磨着下在何处。
杜离：“偷窥不仅浪费时间，而且你还经常一无所获，哪有动脑动动嘴皮出主意，其他让底下的人去折腾乐得自在呀？”
曾照咬了下牙：“杜长史说的没错。”
“这白二郎还真是块蠢钝可笑的绣花枕头，我倒有点举荐他的意思了，可就怕他蠢得太明显让王太傅责怪你我识人不明，”杜离笑得合不拢嘴，“他竟然还想把剔粪行的生意拱手相让，可真是笑死我了，本以为他会火烧眉毛，没想到却欢天喜地。”
曾照迎合：“他现在有多高兴，等白唯义回来他就得哭得多惨。”
“没错，那时才会真正合我心意。”杜离抬手用手指轻轻揩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白连翊故意放出消息，假装自己对白家剔粪行的生意毫不在乎，反正稍微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爱香恶臭的性子，很容易对此事深信不疑。
他这样做一来可以麻痹杜离曾照，二来可以让跟踪他的人放松警惕。
白连翊带着夜以雅和白书登上一所简朴不引人注意的斗拱蓬盖马车，一行人目标明确地朝清乐坊左槐街三十一号去。
当香雪再次看到白连翊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本想让手下尽快去通知杜离，夜以雅却在白连翊的授意下先上前一步在她脸侧耳语道：“逍遥先生别急，进屋再聊。”
香雪：“……”
白连翊不喜欢乐逍遥浓腻颓靡的胭脂水粉气息，主动请香雪和姗姗来迟的钟也到四海客栈一聚。
香雪和钟也面面相觑，他们带了四个身强体壮的手下一同前往，手下尽职地守在包房门外。
“介绍一下，这位是逍遥佬的心腹钟也郎君。”香雪媚笑道。
夜以雅偏头看向白连翊，他慢条斯理地端杯喝了口热茶放下：“香雪娘子，我们如今正处困境，不想再拐弯抹角，我与夜小娘子此次前来是专程为你们想要踏足轻风县剔粪行一事。”
香雪意料之中地“哦”了一声，抱歉道：“这事儿我们可做不了主，这是逍遥佬与杜曾二位督学使亲自定下的买卖。”
“香雪娘子不就是逍遥佬吗？我们何必再遮遮掩掩呢？”
白连翊此话一出，就连夜以雅都佂了怔，心道：难怪他让我在香雪耳边叫“逍遥先生”。
钟也不小心被刺激得碰倒了茶盏，此时正忙着用衣袖擦拭。
香雪狠狠剜了一眼钟也，嫣然笑道：“白郎君可能有所误会……”
“香雪娘子，我可没误会，”白连翊自信地打断她，“你也不必急着否认，方才你说钟也郎君是逍遥佬的心腹，可心腹怎么会怕你一个区区青楼女子？”
香雪：“……”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乐逍遥门口见面吗？那会儿我就觉得你与其他迎客的娘子不一样，后来在救出赵钱两位郎君时我翻看了你的匕首，手柄相当精致，匕首上还铭刻了‘逍遥’二字，我当时心下就有了猜测，顺便瞧了瞧你腰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其上竟然也有‘逍遥’二字，所以我才会对你的真实身份豁然开朗。”
“这些论断太过片面……”香雪有些心虚。
白连翊却爽朗笑道：“我不过是说出自己的猜测，香雪娘子可以大方承认，也可以继续否认，但在我心里，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分量做决定。”
香雪神情严肃地沉默了一会儿，顺坡下驴道：“白二郎不妨先说说你此行的目的，想要与我们合作什么？”
白连翊：“先前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损了各位的利，我最近前思后想才弄明白你们之所以会听从杜长史的安排请愿破坏我白家的剔粪行的垄断，是因为我与夜小娘子以较少利息放贷借钱给县城百姓，动了各位碗里的肉羹，没错吧？”
香雪抿唇轻笑，对此不置一词，眼神却示意白连翊接着说。
白连翊态度诚恳：“虽然我对这行不感兴趣，也不想承认这一行是我白家发家致富的老本行，可事实就是事实，我没法否认。如果我愿意不再向百姓放贷，你们可否高抬贵手放过这一行？”
夜以雅紧张得仿若老僧入定，在白连翊身边一动不动，白连翊言语里虽带了些“恳求”的调调，但语气却不卑不亢，与香雪保持着平等的谈话姿态。
“白郎君你应该知晓，我们觊觎剔粪行已久，好不容易才等来这次机会……”香雪斟酌道，“就算你退出放贷的行当，我们也舍不得轻易放弃。”
“轻风县之所以力量均衡就是因为保持原状是最好的平衡状态。”白连翊从容地耸了下肩，“我们白家对这一行太熟悉了，即便被打破了垄断，我们也能游刃有余，而我们白家是轻风县首富，若真正踏入放贷这行，恐怕也会很容易做大做强吧？到那时候平衡可就没了。”
香雪心下一紧，镇定地勾唇笑了笑：“白郎君太自信了，可如果你真这么自信，又怎么会找上我呢？对吧？”
“自信是一回事，但做生意偶尔也会顾及情怀嘛。”白连翊撒谎不脸红道。
夜以雅偏头：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得了白唯义真传吧？厉害啊。
白连翊：“我爹不过出去拜访老朋友，一回家就发现我把他一手打理的生意格局给弄乱了，怎么也感觉不该是孝子所为吧？”
他这话有板有眼，香雪心思已然动摇。
“诚然，我知道剔粪行向来被你们觊觎良久，但我们白家与清乐坊诸位当家相安无事多年，一切以和气生财为主，此事一旦如了杜长史的愿，清乐坊恐怕就会暗潮汹涌了。”白连翊将话题转到了杜离身上，“杜长史最喜欢出馊主意，他即使不占利也要玩弄别人，合作讲求的是互利互惠，他不要利也就舍去了风险，这样的合作值得吗？而我就不一样了，我舍弃向百姓放贷，你们也放弃踏足剔粪行，恢复原样，皆大欢喜。”
“你们放贷可是有安公公在背后坐镇，白郎君可做得了主？”
香雪的语气软了下去，话里话外也隐藏着与白连翊合作的倾向。
白连翊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地出主意：“这个简单，只要你们答应将所谓的联名请愿书收回，安公公那里我自有办法，不过还请香雪娘子借我两名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