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氛骤然紧张，夜以雅这个外人登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别提稍微挪一挪身子了，开口劝两句好像不太合适，闭口沉默好像也不太合适。
早知道，还是蹭完饭就溜最合适。
“但、是，”裴大娘子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她将案几上的画轴全拂到了地面，稀里哗啦一通响，不少画轴直接摔开一大截画幅，两个丫鬟赶紧蹲下身边卷边拾起。
夜以雅的脊椎霎时更紧致了，连思想好像都处于停滞状态，这风雨欲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但是什么？”白连翊的回答稍稍弱了一些。
裴大娘子又从案几底下拿出一幅画卷，夜以雅的心思情不自禁地活络了：这应该是各式各样的郎君画像吧？
裴大娘子起初明明说的是白连翊和白明珠兄妹俩的终身大事，白连翊的终身大事算是被搅黄了，娘子们的画像还在地上滚着呢，这会儿该轮到为白一娘子择夫婿了吧！
“但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也不能耽搁呀，娘亲管不了你，还不能管你妹吗？”裴大娘子骄傲地睨了白明珠一眼。
白明珠委屈：“……”
白连翊：“明珠还小呢！我可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明珠已是及笄之年，到了嫁人的年纪当然得嫁人，趁着年轻好嫁人，一大把一大把的郎君任由我们明珠挑，可要是今后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了，剩下的好郎君可就不多了，总不能让明珠嫁过去当妾或者侧室吧？我可心疼不能答应！”
白连翊深吸了一口气，琢磨道：“你说的也对！可明珠在我眼里还没长大呢，万一嫁过去被欺负怎么办？”
“谁敢欺负我们明珠？”裴大娘子厉声道，说话间她铺开了画卷，“所以我们就更得擦亮眼睛，让明珠嫁得一位如意郎君。”
“我不想嫁人！”白明珠嘟着嘴呜咽道。
裴大娘子立即安慰：“明珠，我们是先选好郎君，然后再走三书六礼，先把亲事订下来，待你想嫁的时候再嫁，但最迟不能过十七岁，这点别和你哥学！男子和女子在终身大事上不一样，女儿家可不能含糊！”
夜以雅默默地听着，她感觉自个儿这二八年华的女子快要到达裴氏所言的“人老珠黄”阶段了，内心顺便默算了一下，她现在还没人上门提亲，生活除了钱以外也没有其他追求目标，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李沂忠，又被她快刀斩乱麻给斩没了，等到她哪天王八看绿豆和某位王八郎君看对眼，估计都十八了吧，然后再开始三书六礼，若是流年不利，繁琐流程走完会不会都过二十了呀……
她越想越在“人老珠黄”四个字里难以自拔。
白连翊深深地看了走神的夜以雅一眼：“其实，二十多三十多岁都不算人老珠黄。”
夜以雅回神：“……”
白明珠眨眨眼：“……”
裴氏歪着头惊异于他的言论：“……”
白连翊迅速低眸错开一瞬后抬眼对裴氏道：“要不让明珠未来的夫婿入赘吧，这样明珠就能一直住在白宅了！”
“好呀好呀！我也可以娶夫君呀！”白明珠眼眸晶亮，对白连翊的馊主意很赞同。
“这成何体统？哪儿个优秀男儿会答应入赘？答应入赘的都是不成器的！”裴大娘子敲了敲案面，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画像上，“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先选人！”
白明珠伸长脖子看见画中人，立刻嫌弃地“哇”了一声，双眼蓄了泪：“我不嫁他，好丑！”
夜以雅在边上也仔细看了一眼画中的郎君，其实以她的审美，这郎君长得挺好看的呀！
她不解地看向白明珠，福至心灵一切明了，这兄妹俩的容貌太美，对外在的要求更是极高，有他俩自身的完美标准在前，白明珠未来夫君的模样要求可降不下去。
“好丑好丑！我不要！”白明珠揉着眼睛哭道。
“这哪里丑了？娘觉得很英俊啊！”裴氏忙劝道，“明珠，别哭了，这个不满意，我们就看下一个！”
裴氏一连展开了好几幅卷轴，但白明珠的哭声一点也没消停：“怎么都这么丑呀？”
裴氏无语抚额：“那你喜欢哪样儿的？娘让媒人帮你物色？”
白明珠抹掉眼泪，边抹边道：“我喜欢段郎那样的！”
“段郎是谁？”白连翊和裴氏异口同声。
夜以雅心下一紧，身子稍稍外侧，打算找准时机溜之大吉。
白明珠知无不言，三言两语就把夜以雅出卖得干净利落：“就《尘缘误》里的男主角段明玉，以雅姐姐上次来借我看的小说！”
“……”夜以雅好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还以为是你认识了哪家登徒子呢！”裴氏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感兴趣道，“《尘缘误》？好看吗？”
“好看！”白明珠一个劲儿地点头，“段郎尤其好看！”
“这是重点吗？”白连翊呵斥道，剜了一眼裴氏，右手迅疾地拽住了夜以雅的手腕。
夜以雅：“……”
她屁股刚要挪开就被按了回去：完了，暂时走不了了！早知道就不蹭午饭了。
白连翊虽然拽住了她的手，但主要注意力还放在裴氏那儿。
裴氏理直气壮地反驳：“怎么不是重点，了解闺女的喜好对择婿大有帮助呀！”
白连翊：“……”
裴氏又转脸问白明珠，笑道：“一会儿把小说借我看看！”
“嗯嗯，好的！”白明珠小心翼翼地瞟了白连翊一眼，呆萌地点点头。
“夜小娘子，到底怎么回事？”白连翊这才把心思放在夜以雅脸上。
夜以雅吞吞吐吐道：“就……那个……”
白连翊眉尖轻蹙，直觉不妙。
白明珠这会儿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以雅姐姐，李大郎的新章写完了吗？你什么时候给我送来呀？”
“又是李思惘？”白连翊质问夜以雅。
气氛的火力聚焦点不知怎么的落在了夜以雅身上，她微微动了动被白连翊抓紧的手腕，咳了两声道：“白二郎，男女授受不亲，你何时松开我？”
白连翊脸微红，眼神飞快地在白明珠和裴氏脸上扫过，紧急松开夜以雅。
夜以雅揉了揉被握的手腕，脚底已经蓄势待发，她看着白连翊对白明珠道：“白一娘子，你哥哥不大喜欢你看那些无聊的小说，估计以后我也不敢再拿李大郎的新章登门拜访了！告辞！”
她话音刚落，人就急速闪到了门外，白连翊下意识地追出去，伸手却只取掉了她的发带……如丝绸般的秀发瞬间散落下来，带着清新的发香甩了他一脸，白连翊不由地呼吸一窒，脚步慢了下来。
夜以雅虽然离开得不太体面，但好歹是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