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走到门口时,他有意微微偏头看向李沂忠,李沂忠为纸片人撑伞的同时心有所感地转脸看向他,紧接着便是充满待客之道的会心一笑。
曾照:“……”这下更气了。
“曾司马,里面请!”白连翊优雅有礼地邀请道。
曾照跨进门槛,白连翊偷笑了一下赶紧抹平唇角并跟在其后,李沂忠的余光瞄到这一幕,刻意留了一分注意力,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曾司马!”
曾照刚进门就被尖利的女声惊得驻足,他的视线本在满大堂的找寻安如是的踪影,此时没看见安如是却看见刘兰娘着急地朝他跑来,而且看她的动作趋势似乎要下跪。
“兰娘子这是作何?快起来说话!”
在刘兰娘要跪下的一瞬,曾照匆忙伸出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刘兰娘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好像满腔委屈排山倒海般冲向了她的眼眶。
曾照:“……”
“兰娘,你拽着曾司马作何?”白连翊假装底气不足道,甚至大胆地抓住曾照的手臂往里面推,“曾司马,我们上楼吧,底下太吵了!”
夜以雅也慌忙跑到刘兰娘身边,配合地挽着刘兰娘往茶案拽:“兰娘,我们继续喝茶继续聊,别扰了曾司马的雅兴。”
刘兰娘双眸蓄满了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曾照,视线不敢偏离半分。
这是渴望、祈求的眼神,曾照不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他大可一走了之,但夜以雅和白连翊的有意阻拦让他心生疑窦,他甩开白连翊的手,看向夜以雅命令道:“夜小娘子,放开兰娘子。”
“……”夜以雅可怜巴巴地松了手,心碎地小声道,“完了!”
曾照耳尖自然将这俩字听得一字不落,他不着痕迹地勾了下一边唇角:“兰娘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曾司马,你进店是喝茶的,二位挡在店门口也不大好吧?”白连翊又道。
曾照回头不善地剜了他一眼,白连翊三魂七魄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我的仕tu之路不会砸他手上吧?不行,得让白书再去蕴古道挑件宝贝送过去。
“兰娘子,我们去那边坐着聊!”曾照尽力温和地对刘兰娘道。
刘兰娘拿出手绢擦拭着眼泪,点了点头:“嗯!”
她紧紧缀在曾司马身后,不再看夜以雅一眼,作弄出一派心中对她颇有怨恨的模样。
白连翊大功告成,转身就招来白书将刚才的想法吩咐了下去,白书意会点头,随便抄起把油纸伞冲进了雨帘。
这雨终是慢悠悠地落下了……
白连翊吩咐冯杏儿准备茶点,自个儿则往楼上书房去,从书房的窗棂望出去,定是好一片朦胧迷醉的千里秋色。
夜以雅任重道远,揪着不安的小心脏坐在离曾照刘兰娘较远的角落,端着茶杯如坐针毡地望着他俩。
刘兰娘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一面擦拭一面将杜离欲纳她为妾的事情和盘托出,其中更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白连翊夜以雅助纣为虐的坏话。
夜以雅适时地打了几个打喷嚏,以秋凉为名招呼程双给她拿了件帔子过去。
曾照斜睨了一眼夜以雅的反应,嘴角冷哼,握杯的手背青筋溢出。
“曾司马,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呀,我不想嫁给杜长史!”刘兰娘梨花带雨地小声哭道。
曾照缓慢地抚平胸中怒气,向她承诺道:“兰娘子,你放心吧,这事儿我回去会好好问问杜长史,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雨还没有停下的征兆,软绵绵地击打着瓦砾石板路,秋季的雨成熟而慵懒,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雨幕似珠帘温润,浸透着泥土芳草的馨香。
曾照被杜离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行,顾不得雨还缠绵不休便跑了出去。
“曾……”李沂忠看见他如此着急,伸出手臂刚吐出一个字,那人便奔出了老远。
为避免被人识破计划,刘兰娘也没敢多待,她向脂粉铺借了把伞匆匆离开,走到门口时偏头看向夜以雅,彼此相顾一笑。
夜以雅抿了口茶:接下来,就是方师爷那儿了!
——
曾照冒雨回到县学碧潮斋,杜离却还在呼呼睡着午觉,他直直奔到杜离卧房门口抬手握拳欲砸门,但左右思量片刻后又放下手忍住,先转身回房洗掉被雨水糟蹋的满身黏腻邋遢。
未时末,杜离才被雨声惊扰起床,他穿好衣裳来到房间外,满目落叶萧瑟,青石板湿漉漉地漾着水花。
等待良久的曾照从游廊走进近:“杜长史,我有话要问你!”
他眼神狠厉坚决,杜离被吓得咽了下口水:“你……曾司马有话直说,为何看面相心情欠佳?”
曾照恨得磨了磨牙,抬手道:“还请进屋再说!”
杜离更是迷糊了,留恋地望了一眼连绵秋雨,再次转身回房。
杜离:这俗货哪里懂得欣赏好雨?
屋内光线幽暗,曾照和杜离对坐在四方案前,曾照喝了口水直言不讳道:“杜长史,你我二人来此的目的,还记得吗?”
杜离一听便知这货又要旧事重提,不耐烦地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嗯”。
“我们是为安如是和李沂忠而来,定期向王太傅汇报情况,可你呢?”曾照几不可查地叹气,“沉迷美色不说,又假装与县学的儒生交好,整天不是风花雪月就是诗词歌赋,而今……你更是越玩越离谱,居然还联合白夜二人欲纳刘兰娘为侧室!”
杜离怔了下,面色一沉:“你如何知道?是白二郎告诉你的?还是夜小娘子?”
“是兰娘子!”曾照甫时气不打一处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现在还关心谁告诉我的有意义吗?杜长史,你我同僚一场又一起被外派至此,本应该齐心协力,可你若继续执迷不悟,我可就要向王太傅禀报此事了!”
杜离沉默片刻轻笑,笑容有一丝谄媚:“曾司马还请息怒,我们此行的任务关系重大,我当然不敢抛诸脑后,但任务需谨慎,闲暇时候放松怡情麻痹敌人也是可行的啊!”
“可曾某好像只看见杜长史的闲暇日子,并没见着你如履薄冰的谨慎时候呀!”曾照嗤笑道。
杜离掩饰性地端杯抿了口水:“曾司马每日出去监视安如是李沂忠,可又有什么新发现?”
“我……”曾照咋舌。
杜离手中茶盏一顿,不紧不慢地笑道:“曾司马,你如此勤勤恳恳也不见得有所收获,又怎么能狠心责怪我呢?”
曾照面色涨红:“……”
“曾司马,若你向王太傅禀报我纳刘兰娘一事,我也可以向他透露你收白二郎古董的事情,我不过是收了个徐娘半老的寡妇,可你收的却是让他也可能垂涎三尺的宝贝……”
杜离话未说话,但曾照已经嗅到了其中的阴险味道,如果他真向王一昌打小报告,杜离也会不甘示弱,根据信上内容,王一昌到底会相信谁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王一昌会对他俩的办事能力产生严重怀疑,他们若是内斗没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去后极可能不再受重用。
“行了,我明白了!告辞!”曾照气又不顺地起身,走至门口看向漫天雨丝,他紧了紧垂下的拳头又松开,“杜长史,希望你我不会因为刘兰娘这件小事破坏了彼此信任无间的关系!”
“这是自然!”杜离很好说话地笑了笑。
这时,曾照才咽了咽口水跨出门槛,回到卧房没多久,白书又照例从碧潮斋的后门溜进,避开杜离的视线摸进曾照房间,将从蕴古道
买来的新宝贝交给他。
那件宝贝是北魏的玉镯,良玉生烟、流光内敛,曾照憋闷的一肚子气在宝贝古董的安抚下慢慢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