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赶来通风报信的小捕快的说法,中毒的那两名书吏是户曹的人,其中一个口吐白沫当场死亡,另外一个侥幸没死但尚在大夫救治中。
“细节是什么?他们为何要指认夜捕头?”李沂忠大声追问。
马儿在风中疾驰,小捕快的声音被风吹得飘飘忽忽:“因为他们吃了夜捕头带来的叫花鸡!”
李沂忠:“其他人没吃吗?”
小捕快:“叫花鸡是头儿给我们准备的,结果我们自始至终没尝到一口,他刚进公厨那俩书吏就上前招呼,一人撕了一片肉走,再接着杜长史和曾司马也凑了过去,杜长史就啰嗦公厨的伙食何时才能好转,双眼就盯在了叫花鸡上,直到头儿把叫花鸡孝敬给那两个督学使,他们才走开。”
“那杜长史和曾司马中毒了吗?”夜以雅赶紧问道。
小捕快:“他们还没开始吃,那两个书吏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仵作和大夫赶到皆证实了叫花鸡被人事先下过砒霜,那个书吏也确实是砒霜中毒而亡!”
夜以雅听出一身冷汗,这是很明显的栽赃嫁祸,书吏是户曹的人,说不定是户曹故意拿人命来给她下马威。
四人在县衙门口滚鞍下马,李沂忠脚步匆匆:“动机呢?夜捕头下毒的动机!”
小捕快先觑了一眼夜以雅的脸色,再缓缓道:“那俩书吏是王司户的人,经常帮户曹向夜小娘子催债,所以他们认为夜捕头是替妹出头干的傻事,现在被关在大牢里。”
“得了吧,就他那脑子还替我出头?”夜以雅顺口吐槽,旋即蹊跷道,“那俩书吏是王家的族亲,也是王司户的狗腿子,看来他为了陷害我哥还真是狠得下心!自从奈何脂粉铺开张,户曹基本没敢再向我催债,我哥杀他们的理由不充分!”
“对,”小捕快点头,“头儿也是这么说的,但大家都知道头儿的倒霉体质,只当他本想下少量砒霜教训教训那两人,结果手抖下多了,才会闹出人命,也把自个儿弄进了大牢。”
小捕快先带他们去牢房看望夜风隼。
牢房里暗黑阴湿,一股发霉的气味儿扑面而来,墙壁上的灯盏摇荡出鬼魅的光芒,夜以雅和寇小逗屏息缀在李沂忠身后,里面传来放肆张扬的喝酒划拳声,他们进到值夜的斗室,寇小逗越过李沂忠走向那俩吃喝的狱卒。
“嘿,兄弟,我带李帅和夜小娘子也看看我们头儿,他没事吧?”
狱卒喝得脸红脖子粗,仰面打了个嗝,摆手道:“放心吧,夜捕头没事!我们都是自家人,这点情面还是得给的!不过你们头儿确定不去庙里烧个香拜个佛?这一天天的,都倒霉成啥样了?”
寇小逗尴尬地笑着,待狱卒往里指了指后,他才又和夜以雅等人继续朝前面去。
夜风隼穿着脏兮兮的囚服,手臂搭在弓腿的膝盖上,后背倚着槛栏,他借着幽微的烛光注意到夜以雅一行,目光直直地盯在夜以雅脸上:“小雅救我!”
虽然衣服挺脏,但夜风隼的脸还是蛮干净,毕竟才进来不久。
李沂忠头一次见着高冷沉默的夜风隼这样狼狈不堪,而且眼神还可怜兮兮,他有些不适应地搓了搓胳膊,把衣裳下冒出的鸡皮疙瘩按下去。
待他们几人走近,夜风隼才迟钝地看到除了夜以雅和寇小逗等熟人,居然连李沂忠也跟来了,他一改上一瞬的委屈,表情又恢复了泰然处之的冷漠。
“夜捕头,麻烦你将事情始末再重新说一遍!”李沂忠率先上前单膝跪在他面前,口气不容拒绝。
夜以雅和寇小逗还没开口就被他的气势压住了,只好跟着他蹲下去。
夜风隼也很少见到李沂忠这么认真凝重的模样,除了上次在乐逍遥的意气风发,他习惯性眼神飘忽地移向了夜以雅寻求肯定。
夜以雅:“哥,你要相信李帅,他是专业的!”
寇小逗忙挤了个脑袋到夜风隼面前,嬉皮笑脸地鼓励:“头儿,以雅说得没错,你快把案情始末再详细说一遍,一定别忘了细节!”
夜风隼咽了下口水:“那……好吧!”
——
夜风隼将事情发展仔细告诉了他们,这中间一环扣一环可知对方早有预谋。
从大牢出来,他们打算兵分两路,夜风隼马不停蹄地前去卖叫花鸡的铺子,寇小逗与他一起,夜以雅则找到莫不才询问他的态度,他的态度不重要,但他的态度与督学使的态度息息相关。
她刚进莫不才住处的院子就远远瞧见书房门外站了两奴仆,这是严禁闲杂人等打扰的意思。
莫不才没什么官架子,书房更是熟人随便进,这样门扉紧闭也有人把守的情况简直是罕见至极,夜以雅用脚趾丫就能想到里面的人必是杜离曾照。
夜风隼“公厨下毒”一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就是因为牵扯了两位身份尊贵的督学使,若那俩书吏没有先毒发倒地,中毒的若是杜离曾照,这案子可就牵涉更加深广,夜风隼的生死也就更棘手难测。
所以这到底是户曹狗急跳墙针对她,还是杜离曾照有所授意?他们俩在这起案子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小隼这案子,你怎么看?”
身旁突然想起方君括的声音,夜以雅惊了一下偏头:“方师爷!”
“小雅,以我的拙见,无论两位督学使有没有参与这起案子,他们都会努力远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方君括从容道,负手潇潇而立,“所以,你不必过多顾忌他们。”
“为何?”夜以雅眉心微蹙。
“人命关天,即便他们原本视人命如草芥,但在有朝廷巡抚使的情况下,他们也会步步为营,除非死的那个人对他们二人来讲价值颇大,你认为小小书吏的死,又或者夜风隼的死,会给他们带来何等的好处?”
方君括的声音如玉清透又如水润泽,听在夜以雅耳朵里格外温暖。
她认真思忖了小会儿,摇摇头:“想不到!我哥和督学使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和利益往来?他们打照面的机会都很少。”
方君括轻勾唇角,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放心去查,不用顾及那两位的态度,若此案真与他们有关联,你们查得越紧,他们溜得越快!即便中间有阻挠,也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