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夜以雅带着白连翊,白连翊让白书带着巷深酒楼的山珍海味在公厨吃饭,故意给衙门中人带去美食福利,和夜以雅相熟的衙役们都拥上来欢呼分食,纷纷安慰鼓励她,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等连傻子都不信的话。
至于衙门中那些平时与她不怎么亲近甚至挑刺的人只能远远羡慕着,口中继续嚼着索然无味的素菜馒头,尤其是户曹那帮人,看向他们的眼神还有几分不满的怨毒。
王司户走进公厨,朝他们的方向冷冷哼了一声,梗着脖子向在另一桌而并未凑夜以雅热闹的寇主簿大声问道:“寇主簿,咱们公厨准许自带吃食进来吗?”
寇主簿将嘴里的饭用舌尖推到另一边脸颊,他仰头正欲回答,夜以雅那边又有了新动静。
只见她冲户曹那些人和其他桌招手道:“各位兄弟,别客气,都快过来吃呀,反正今中午白二郎请客,他买了好多肉犒劳大家,你们不会不给他面子吧?”
户曹那桌听到他们也有吃肉的份儿,赶紧抱着碗筷跑了过去,王司户和他的两名亲信忿忿不平地留在原桌,他偏头一瞧,居然林县丞寇主簿等人也顺势拿着碗走向夜以雅。
王司户:“……”
夜以雅和白连翊退到了一边,白连翊拉了下她的衣袖,滑开折扇遮住王司户看向他的视线:“今上午我去看了那个上吐下泻的书吏,他口中对王司户非常维护,我怀疑他俩沆瀣一气甚至此事也是他俩合谋。”
“嗯,我也想到了这点!”夜以雅看向王司户,继续道,“我和寇小逗今日也有收获,王司户和中毒死去的书吏有利益相关的过节,其中还牵扯清乐坊的逍遥佬,这与李帅查到的消息也一致。”
白连翊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是何利益?”
夜以雅收回看向王司户的视线,踮起脚尖凑近白连翊附耳悄声道:“贩卖私盐!”
白连翊被耳边的热气撩了心神,对内容的反应有些迟钝,他三息后才愣愣地反应道:“哦,这样啊!”
夜以雅没注意他这小小的变化,脑子里被线索塞满,她用手背拍了拍白连翊的胸膛:“下午我们去一趟被害书吏的老家,我怀疑他手里可能有王司户的把柄,否则他不可能敢和王司户叫板!”
“他……老家在哪儿?”白连翊垂眼看着被拍的心口,柔声问道。
夜以雅:“王家村呗!不远!况且寇小逗会帮我们给城门和坊门军长守卒等打过招呼,我们不用担心错过落锁的时间!守卒到时候会给我们开门。”
她说话间视线就挪到了正在啃羊腿的寇小逗脸上,寇小逗心有所感地看向他俩,递给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我们何时出发?”白连翊直接问道。
夜以雅瞧见王司户吃过饭匆匆忙忙地离开公厨,她一把拽过白连翊的手腕:“现在就走!”
白连翊的双腿不得已跟紧夜以雅的频率,他回头冲白书喊道:“白书跟上!”
白书立即扔了碗筷小跑上前。
夜以雅和白连翊乘马车赶往王家村,车帘翻飞搅动,桂花的香气被金风徐徐送入车厢。
白连翊收拢折扇,率先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诶,夜小娘子,你如何知道王司户的把柄在王书吏的老家而不是在城里呢?”
“若是在城里,李帅嗅觉敏锐去了之后应该会有所发现,”夜以雅解释道,“但我觉得那么重要的东西王书吏应该会放在更加可靠而且王司户不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他老家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白连翊抬手轻轻打了个哈欠,后仰靠在车厢内壁小憩:“希望我们此行有所收获吧!”
他素来有睡午觉的习惯,让他陪同下乡真是难为他了,夜以雅有些过意不去地摸了摸鼻尖。
马车行出城外后略有颠簸,夜以雅手肘撑在窗框上,托腮望着一大片由远及近的金色麦浪,不久后她的目光又落回到白连翊的脸上,她不确定白连翊在这种环境中能否睡着,但却很感动他能请假帮她查案。
她望着白连翊轻轻颤动的羽睫和又高又直的鼻梁,不想入非非真的太难。
他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夜以雅想道。
虽然前面她的无数次多想都被证实是错的,但是白连翊的这次帮忙完全是无偿的,就连中午犒劳衙役的饭菜也没让她平摊,若白连翊不是对她有意,那到底又是什么原因支撑他做亏本买卖呢?
不容她想得更深更多,白连翊就醒了过来,她慌忙错开视线看向飘动的车帘,白连翊抬手揉了揉眼睛,随意问道:“还有多久到?”
白书:“马上就到了!”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村口,白书撩开车帘尴尬道:“二郎,那村子的路太窄了,咱车进不去!你恐怕得辛苦一点走路了!”
走路?不可能!
白连翊手摸着膝盖,他怎么可能走路?乡下的路多泥泞多坑洼,他实在是找不到说服自己下车的理由。
“王书吏的家距离村口不远!”夜以雅说着就先一步下了马车。
“……”白连翊在心头随便自我安慰:乡下空气更清新风景更寥廓。
他紧随着夜以雅下车,与她一并进村。
王书吏的家离村口半里地,院子和几间简陋的木屋皆挂上了白色素绫,还有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身着麻衣,头顶白布,夜以雅心怀忐忑地走进,她先在死者灵位前上了炷香,而后在院子里向一位主持家事的长老道明来意,在场的几名年轻人听说她是夜风隼的妹妹,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愤恨。
他们垂下的双手蠢蠢欲动,极大可能是想把她连哄带打出去,幸好白连翊及时摸出两锭金子化解危机:“王长老,夜捕头这件案子疑点重重,我与夜小娘子前来就是为了彻查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王长老,我们想要进死者生前房间一看,可能会有些线索!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个人和我们一同进去。”
姓王的长老收下了钱,好说话地指了个和他们一般大的小辈领他们去王书吏的房间。
王书吏的卧房不大,拢共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一方桌案,一件箱笼,屋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收拾了,目光所到之处全积了一层不薄的灰。
白连翊的鸡皮疙瘩立即就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
“这里这么小,你出去吧,我找就行,你别碍手碍脚!”夜以雅说着撸起袖子,手肘把白连翊推了出去,“免得把你衣服弄脏。”
白连翊的内心再次陷入无比纠结中,他看着夜以雅已经上前东翻西翻,挣扎了好久依旧没出去,转而走向箱笼,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打开箱盖,一股不好闻的气息立刻冲入他的鼻息。
白连翊忍着呕吐的冲动,拈轻怕重地在箱笼里摸索了一阵,最后从最底部拿出一信封。
“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他捏着鼻子道。
夜以雅本来在检查枕头床铺,听到他有发现立刻蹿到他身旁,王家的小辈也走过来一探究竟。
白连翊将信封拆开,借着从窗口漏进来的日光查看,原来里面装的是半份王司户和逍遥佬贩卖私盐的合同,这可是铁证如山,二人脸上顿时浮现惊喜轻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