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黯淡,李沂忠与黑衣人在林间过了数十招,他差不多可以猜到来人是谁,于是在本可以穷追猛打的时机他选择了放弃,手中的刀顺势挥下,在黑衣人的左臂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黑衣人呼吸急促,在空中虚晃几招后拔腿就溜,李沂忠停刀驻足任其仓皇离开。
待黑衣人的背影隐没在远处,夕阳也下沉掩藏了它所有的光芒,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殆尽,明月从西边遥遥升起。
李沂忠从腰间拿出蓝色方帕擦干净刀刃上的血迹,而后才转身回去。
“李帅,你没事吧?”夜以雅欣喜地喊道,她站在白书旁边不住地挥手。
李沂忠愣了愣,没想到夜以雅和白连翊居然还在原地等他,他飞身过去躬身钻进车厢:“路上说!”
夜以雅拍了拍白书的肩膀,关心道:“你可以吗?”
白书深深呼吸一口气,手脚好像已经回暖,他咽了下口水,面向前方勉强笑了笑:“还行,双手能动了!”
听罢,夜以雅才放心地猫腰进去。
“那人不堪一击,我怎么可能受伤?”李沂忠大话道,将佩刀搁在一边。
白连翊难得承认道:“那是因为你厉害!他若真不堪一击,早被我打趴下了!”
李沂忠轻笑,不与他争辩:“说的也是。”
“那问题是……你怎么不抓住他呢?我们可以顺路将他带回县衙呀!”白连翊质疑地看向他,“他既然敢拦路抢我们的东西,也应该是王司户的人,你为何要放走他呢?若把他抓住,我们还能多个人证呢。”
“对啊!”夜以雅有点后知后觉地点头。
李沂忠想了想道:“那人太狡猾,而且轻功厉害,再加上现在天色已晚视线不清,追上去不一定有结果。”
“说的也是!”夜以雅墙头草般又点了点头。
但白连翊却又几分不依不饶:“我怀疑黑衣人可能就是王司户身边的人,否则为何会这么快知道消息呢?你可有伤着他?或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今后容易找到他的印记?”
“呃……也没有!”李沂忠摇摇头,“我当时只顾着打跑他,没想那么多!”
白连翊紧抿着唇,审视地打量着李沂忠的神情。
“行了,我们能从那人手里逃脱还多亏了李帅,而且证据也没丢,我哥也有救了,皆大欢喜,其他的就由他去吧,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夜以雅摆摆手,和稀泥道。
白连翊顺口接话:“那我们俩算不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算是吧!”夜以雅挑了下舌尖,微微一笑道。
车厢里的氛围不自觉好像变了个调调,李沂忠袖管里的鸡皮疙瘩有点造反似的往外冒,他闭口不言地端坐着,假装深思事情,而夜以雅和白连翊也颇不自在地错开了眼神,兀自望向别处,车厢那么大,可偏偏视线不能相交,更别提有话可说了。
他们回到县衙时已经月上中天,为避免有人半夜抢证据,夜以雅怀着那半张合同入睡,白连翊纡尊降贵地睡在屏风后面的竹床上,白书在门外守着,李沂忠则像昨晚那般睡在屋檐。
——
县学,碧潮斋。
曾照的卧房灯火通明,他咬牙扯下一块整洁的白布,一头含在嘴里,另一头拿在右手上,不怎么方便地包扎着手臂的刀伤。
他拿起一小瓶金创药,洒了些许粉末在伤口上,辛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这时,外面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曾照心口一紧,警惕道:“谁?”
“我!”杜离语气中有一丝傲慢。
曾照刚在树林失了手,眼下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杜离,但此时又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取下插销开门。
“进来吧!”他转身回到原位,继续包扎伤口。
杜离身着中衣,只在外面披了一件檀色锦袍,他谨慎地合上门扉,趾高气扬地走至曾照身旁坐下,眼角淡淡地瞄过他的伤势,冷声明知故问道:“受伤了?”
“嗯!”曾照无奈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李沂忠的杰作?”杜离又问。
这话无疑是在曾照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他顿了顿点头回应:“嗯!”
杜离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所以,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曾照心跳如擂鼓,半晌才答道,“应该不清楚,我日后会小心行事,不会让他抓住把柄。”
“知道也没关系,”杜离突然安慰,勾出一抹阴险的笑意,“李沂忠不过小小的长安不良帅,他不敢把你怎样,现在朝廷和藩镇关系紧张、一触即发,他不一定就敢光明正大地与我们为敌,我猜……他不仅不会暴露你,还会尽力为你掩饰,最近你就待在县学,别出去走动,安心养伤即可!”
“多谢杜长史!”曾照松了口气道。
他本以为杜离会离开了,谁知他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另外,此事我必须得批评你的擅自行动!”
曾照理亏,埋头不敢反驳。
“我知道是王司户找上你帮忙,但那又如何,他不过是我们的棋子,必要的时候随时可以丢弃,你何必为了他差点暴露自己?这值得吗?我们和县衙里的任何人都不在一条船上,他们只分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大类,王司户今日之前还可利用,今日之后他就是一颗必须抛弃的废棋,在这轻风县,只有我们两人才是真正同乘一条船。”
曾照:“我、我明白了!”
杜离强调道:“日后记住,别再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以身犯险!”
“多谢杜长史提点,我以后会记住!”曾照诚恳道。
“嗯,如此甚好!”杜离这才起身走开。
李沂忠双臂反枕在头下,仰望着天上的似锦繁星,勾唇露出欣慰笑意。
不到两日,他便与白连翊夜以雅一同破获了夜风隼公厨下毒的案子,案情虽然不算复杂,但也以最快的速度还了夜风隼一个公道,至于曾照,他自信那两位督学使不会再在这起案子上给他们使绊子了。
“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他自言自语道,夜风伴着清冷的寒露与花香拂过他的眉梢脸颊,他安稳地闭上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