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胭也知道赵氏这般推拒的缘由,并不勉强她,有时候她身为母亲的直觉反倒是更加正确些,于是就在周芙玉屋里与她闲谈了一会,估摸着那头应该也换洗休整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动身往大房那儿走去。
到了大房屋中,两人齐齐矮身向周霄和玉氏夫妻二人行礼问安,周霄那头叫起之后,周瑞昕也像模像样地拱手与两位姐姐问安,等二人回礼之后,周瑞昕才扑到周芙玉怀里笑着要与姐姐一起玩。
周霄知道几个孩子许久不见,虽说回来时赶路,但在路上也没落下过周瑞昕的功课,先生没跟着来,他就亲自接着给周瑞昕启蒙,一路上他也都挺用功的,今天刚到了家里,就想着让他松快松快也好,借口还有公事要处理,就去了书房。
周霄夫妇并不是不讲情面的,毕竟周瑞昕懂事时就在二房,突然被过继到了大房名下,就这么被带离了生身父母身边,却也不哭不闹的改口喊父亲母亲,如今他的亲姐姐过来了,也不拘着不让他们一道。
张清胭知道这对姐弟二人或许也有私房话要聊,加上她也想跟玉氏坐一会,就推着让他们先前玩了。
玉氏也是拿张清胭当女儿似的宝贝着,如今她愿意来同自己说说话,玉氏当然是乐意的,唤了丫鬟去泡些茶来,张清胭也让翠羽去她院里小灶上温着的糕点端过来。
周霄一行人按行程还该有将近十天才能到,因此公中灶上没给他们准备份例的糕点,张清胭是午觉一睡醒就听闻霞光说周霄一行人到了,于是就做了些糕点在灶上温着才长禧堂去的。
糕点端来了之后,张清胭让人往周霄的书房和周芙玉姐弟二人去的偏房送了去,这边也留了一碟给玉氏:“大舅母且尝尝胭儿的手艺,您离开这么些日子,胭儿的手艺可是有长进的呢。”
玉氏拈起一块糕点尝了尝,笑着同她道:“果然,胭儿的手是越来越巧了,这糕点倒是比大舅母屋里的厨娘都要好吃。”说着,一时不察竟也落下一滴泪来。
张清胭抽出帕子替她拭去眼泪,鼻头也是微微泛红:“大舅母这是做什么呢,念着胭儿这手艺,胭儿把方子教给您屋里的厨娘就是,怎么还掉眼泪了呢?”
玉氏又拉过她仔细看了一圈,终究还是长叹出一口气来,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哽咽:“瘦了,比我去边关时瘦得多了……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那许氏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你怎么没随你父亲继母回江南去呢?”
张清胭知道她关心自己,却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安抚:“大舅母,胭儿有分寸的。母亲的嫁妆铺子先前是外祖母在打理,如今我要接手,三房那头势必要出手阻拦,如今外祖母将公中交到您手里,胭儿还得仰仗大舅母罩着我呢。”
却是只字不提回江南的事。
虽然不知道张清胭还留在镇国公府里有什么事,但她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她说心里有数,玉氏也不好太过勉强她,只问了些近况:“最近过得怎么样?与你那两个表姐可还相处得来?你继母身子可还好?”
周霄是留了眼线,但一些详细的不会一一去打听,只家中出乱子的时候必然会打听清楚来龙去脉,因此一些日常上的小事没有很详尽,且玉氏也更想听张清胭自己说一说。
张清胭展颜一笑:“清姐姐和雪姐姐都待我极好,只是许氏起初拦住了清姐姐送到我这里来的信因此是在前不久语嫣的生辰宴上,我才得以与清姐姐和雪姐姐搭上话的。”
算算时间,她刚到边关给周芙清寄信时,那会许氏正得势,竟是连外嫁女往家中寄的信都要掺和一脚,许氏的胃口可真是大啊。
因为玉氏问了许多问题,因此张清胭只得分几次来答她的话,稍顿了顿,又道:“继母身子向来不错,只是您回来前不久,许氏才让人到庄子上去装神弄鬼,闹得吴姨夜不能寐,最后惊厥又发起了低烧,不过我去照料了一天之后,吴姨身子康健,低烧很快就退了。回来胭儿也让人打跑了那些装神弄鬼的人,还抓出了一个内鬼。此人是当初许氏添妆时赠予母亲的侍卫,因为查着他是从江南跟来的,祖籍既不在江南,又不是家生子,查了一下,竟是许氏一个心腹婆子之子,才发觉此人的身份的。”
玉氏冷脸听着,越听手越是紧紧抠着扶手,待她说完了,才恨恨地拍了下扶手,冷哼一声:“下作的女人,没什么事都能让她整出这么许多出来,只让她罚了半个月的禁闭还是太便宜她了!”
张清胭很是心疼地替她吹了吹手心:“为了这等人当真不值当,您这指甲打磨得这样圆润好看,平白抠坏了才亏得很呢。胭儿不与您说那疯婆子了,且同您说件好事吧。”张清胭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引起了玉氏的注意,顿了一下,张清胭才笑着道,“恭喜大舅母,就在前不久,白府那头传来消息,清姐姐有了身孕了!”
玉氏愣了一下,面上也露出喜色,一时高兴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不是张清胭劝着,可能她立时就往白府去了。
“您且歇着吧。”张清胭笑着拉住了有些慌乱的玉氏,“您才回京呢,就这么巴巴地往白府跑,要是有心人知道了,指不定借机往清姐姐头上扣一顶不孝的帽子呢。左右胭儿前阵子去庄子上看望吴姨,也还没来得及到白府去看看清姐姐,倒是咱俩再一道去看看她吧。”
玉氏也是乐晕了头,听了她的话哪有不答应的理,自然是连连应好地又坐了回去,面上到底是比之先前要高兴许多了。
张清胭又与玉氏说了一会话,就赶着玉氏先好好歇一歇,自己就往偏房去找周芙玉姐弟二人玩去了。
进了偏房时,周瑞昕正在写字给周芙玉看,姐弟二人的眼眶都有些微泛红,张清胭权当没看见,凑过去看周瑞昕写字,虽然写得还不太好看,但胜在工整,张清胭字写得好,又指点了一些写字时的技巧,周瑞昕仔细听过之后又誊写了一遍,果然是比前一张要好一些,于是张清胭就把这技巧给周瑞昕写了下来,乐得他捧着说以后就照着这个法子写字。
小孩子向来比大人精力旺盛些,再加上又是男孩子,因此即便周瑞昕奔波了大半日,精神头都比张清胭她们要好,直到两个做姐姐的都短了精神头,那边周瑞昕才稍稍露出了些疲态,周芙玉顺势劝着他刚回来就好好歇息着。
周瑞昕本来舍不得周芙玉走,但张清胭也帮着劝他,说明天还来找他玩,周瑞昕才妥协般地松了周芙玉的袖角,乖巧地走到院子门口去送一送两位姐姐。
张清胭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周瑞昕站在院子口看了许久才被小厮给劝了回去,似乎对周芙玉还是十分念念不舍的。
周芙玉早就注意到她的举动,待她回过头来看着前方时,周芙玉才低声问道:“昕哥儿进去了吗?”
张清胭朝她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他站在门口没进去?”周芙玉分明从出来之后就目不斜视地朝前走,丝毫没有回头看一眼的举动。
周芙玉笑得轻柔:“毕竟是五六年的姐弟。”只这么简单的一句,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必然是关系极好的,周芙玉有些出神,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喃了一句,“他本来没这么粘着我的。”
张清胭默然,突然伸手挽住周芙玉,抬眼对上周芙玉还有些愣神的眼睛,笑了笑:“但你也知道昕哥儿在大舅舅膝下是对他最好的不是嘛。”
周芙玉失笑,却是在笑自己:“说得也是,再说又不是就不能见面了,这样惆怅,倒显得我很小家子气。”
张清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一般:“谁说你不可以小家子气了?咱们女孩子家家的,当然可以小家子气一些。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谁能说哪个就比另一个更好呢?”张清胭再次看向周芙玉,不再是笑脸盈盈的,反倒显得有些肃然,“玉姐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周芙玉鼻头一酸,眼泪竟是落了下来,赶忙拿帕子按住眼角:“你看我,这大喜的日子呢,这是做什么。”
张清胭不再看她,只挽着她往前走,一边应她的话:“是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呢,玉姐姐接下来该笑着走下去才是。”
周芙玉自懂事以来支撑着二房直到今日,她一直有一种自觉和责任,要让家人能低调但安稳地生活到分家为止,但这种责任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她给自己扣上的枷锁和负担?
有一瞬间,张清胭觉得她与自己很是相似,都是被迫成熟负担起本不该属于她们的责任,心下也对她多了几分认同感。
将周芙玉送到二房外时,周芙玉已经把眼泪擦干净了,张清胭与她道别之后,就转头回了菡萏院。